如今……
這是唐敏欣失蹤的第六天,當天深夜,她來到基隆海濱一處濱海的山崖上。
從小被家裡培養成的個性,將她教成一個敢愛敢恨的女人,讓她擁有強勢且自主的個性,所以,她才會在婚禮上咄咄逼人。
或許就是這個原因,歐陽奕才會叫她閉嘴吧!
不過,一切都不重要了,因為這一切都會在今晚結束……
不為報復,只為了讓自己不再痛苦。
沒有猶豫,唐敏欣脫下鞋子,放在一旁,閉起雙眼,凌風一躍,然後……一切都結束了!
第一章
深夜,留在昨天;而在眼前展現的已是耀眼動人的天光,縱使時空已換,六年已逝。
清晨五點,屏東的某個小漁市已展開了一天的運作,來來往往的漁夫推著推車,送來魚貨。
突然間,一名年輕女子從一旁的辦公室裡走了出來,跛著左腳邁步,途經走道,所有人都習慣性的讓她。
「小敏,要小心走ㄋㄟ!」
「謝謝你,伍叔!」女子--唐敏欣微微一笑,扯動嘴角,也扯動了右臉頰上一道翻捲綻開的疤痕,煞是驚人。
唐敏欣來到交易區,看著熱絡的交易情況。從自殺獲救生還開始,她在這個漁市擔任會計,做了已經有五年多,算是習慣了這裡的新生活。
一個經歷死蔭幽谷的人,必然會不再計較一切外在生活,現在的一切,或許跟自殺前不能相比,卻是一個嶄新的生活,足供她下半輩子重新開始。
拿出筆記本,「這一季的漁貨很豐盛,伍叔您可以享清福囉!」邊說,邊記下各攤交易的現狀。
「什麼享清福!我還打算繼續捕魚,捕到我捕不動為止……」看看四周,「偷偷告訴妳,明天我打算跟小張他們再跑一趟外海……」
「死老頭,你又要趁我不注意偷偷出海了?」伍嫂像是長了雷達耳一樣,迅速偵搜到老伍的狂言。
「老婆,我……」
「你每次都偷偷摸摸出海,也不想想自己上了年紀,還這麼拚,想死啊?」
唐敏欣興味猶存的看著這對明明恩愛,卻總以責備表達關心的老夫老妻,內心閃過一絲……羨慕。
她攬住伍嫂的手臂,「伍嫂,看就知道伍叔想多賺一點錢,讓妳享福嘛!」
唰一下,伍嫂臉紅了,「誰……誰要他……這麼無聊啊……」
看著伍嫂從強勢的大老婆姿態瞬間變成害羞的小女人,唐敏欣趕緊要伍叔把握機會獻慇勤。
大老粗般的伍叔一把握住老婆肩膀,豪氣干雲的說:「就是啊!老婆,我拚死也要給妳過好日子。」
「不要在那邊死不死的,難聽死了……」
幾個漁人在一旁敲邊鼓,一群人不停閒聊,頓時漁市內變得好熱鬧。而就是這種氣氛讓唐敏欣在六年前大難不死後,選擇在這裡住了下來。
突然間,伍嫂一個突如其來的提問,讓唐敏欣斷了神遊的思緒。
「……小敏,妳怎麼打算啊?」
「打算?什麼怎麼打算啊?」
「就我上次跟妳說相親結婚的事啊!」
她想起來了,上回伍嫂跟她提過,說她已經二十八歲,早應該成家了。既然大家一起工作,住得也近,伍嫂熱心的自告奮勇幫她介紹。
當年她走投無路時,就是豪爽的伍叔、伍嫂收容她,幫她在漁市找到工作,所以面對伍嫂的熱心,她不會直接拒絕。
「我看算了吧!」唐敏欣拉拉頭髮,想遮住臉上的疤痕。
一眼就看出唐敏欣拒絕的理由,伍嫂握住她的手,「妳應該給自己一個機會……」
「伍嫂,再說吧!該工作了。」唐敏欣避開了,不想直接拒絕,但她的答案已經很明顯。
這輩子能讓她付出感情的男人,只有那一個。
可是現在的自己,卻是再也不能擁有他了。
就這樣,從天光乍現忙到日正當中,忙到唐敏欣忘記要吃午餐,忙到伍叔、伍嫂發現都晚上七點半了,她還待在辦公室裡,趕緊把她趕回去。
她喜歡加班,願意過著這種忙碌的生活,因為她不想回家面對自己,面對那個愚蠢至極的自己。
八點半,再不情願,唐敏欣還是回到家,她沒有立刻停下來,前後裡外又花了一個鐘頭,把這間十五坪,附衛附廚的房子掃得一乾二淨。
九點半,她走進浴室,一眼望見那面鏡子。
自殺事件後,她不再愛照鏡子,可諷刺的是,每天早上她都需要利用鏡子來梳理頭髮,用長髮稍稍遮住臉上的疤痕。
殊不知這道疤痕,還有她已瘸掉的左腳,早已連帶讓她的心變得毀容、跛殘。
可不知為何,今晚,她竟想看看這道猙獰的疤痕。
唐敏欣走進浴室,關上門,就著黯淡的燈光,褪下自己的衣服,藉由鏡子看著自己右臉頰向下延伸過頸項,橫穿過胸脯,直到腰側的難看疤痕。
長達八十多公分的疤痕是當初跳崖時撞上巖礁,身體刮過銳利的岩石,所留下的驚人傷痕。
這道傷痕像一條蛇一樣攀爬在她身上六年,她拋不開、甩不掉,哀痛深切、後悔蝕心。
唐敏欣的手不自覺的摸上鏡子裡那個身上有著一道恐怖疤痕的女人,她的疤痕平滑,不像自己,突起翻皺的疤痕是她一輩子永久的烙印,懲戒她曾做出那般愚蠢的傻事--自殺。
閉上眼睛,不想再看見鏡中恐怖的自己,更不想讓淚水流出,唐敏欣手向後伸,關掉浴室的燈火,留下黑暗。
從六年前開始,她就習慣於黑暗,也從此生活在黑暗中。
開啟蓮蓬頭,氤氳熱水灑在身上,摸索著肥皂,屢屢落空,就如同這六年來跌跌撞撞的走出那晦暗的過往一般,一再撲空、一再失望。
六年來,她知道了很多事,更……知道她錯了!
歐陽奕並未背叛她。
一個身不由己的誤會讓她走向歧途、走向滅亡,走向永遠無法與他再聚首的岔路。
蓮蓬頭高舉過頭,任熱水滑過臉部,她的淚水再也鎖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