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簽的過程並沒有他想像中的那麼難,靠著程晴臨走前塞給他的一本倫教地圖,他在清晨五點多終於來到倫教外交部大門口,已經有好些人在大門前等著排隊了。
打開背包,拿出程晴給他準備的大雪衣鋪在地上,他搓了搓手,繼續往背包裡翻著,然後翻出一本語言中心的課本。他愣了愣,啞然失笑。阿晴連課本都幫他準備好了?
吸了吸鼻子,他抬起頭看著一片無雲的星空。
此刻的他,竟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幸福與悠閒。
所有那些傷心的、被背叛的、被忽視的、被不瞭解的感覺全部一掃而空,現在他在這裡,他要重新開始。
輕輕呼了口氣,吐出的水氣瞬間凝結,化作微涼的白霧慢慢消失。
他低下頭,拿起課本,認真地念了起來。
學校的事情差不多都安排妥當了,溫寧足足拿到了一年半的簽證,學費的問題也在程晴的奔走下,找到學生自治會幫忙,以學生的身份向銀行貸一部分的學費,等畢業後再慢慢工作還清。
事情一件接一件地忙下來,等到他好不容易鬆口氣,已經是十月初的事情了。
溫帶地區的四季變化特別明顯,某天早上溫寧才出門,便驚見家門前的那株柳樹,不知道什麼時候葉子已經掉光了一半。
他驚訝地再四處望望,才發現行道樹不再青綠,而是一片鮮亮的黃色,地上則積滿了枯黃的落葉。
秋天到了,意味著新的學期也快開始了,他即將要迎接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人生:在國外唸書,原本只是可望不可及的奢念,沒想到現在竟真的實現了,原來擔心的許多問題,也在程晴的「熱心」幫忙下一一化解,就連他最沒自信的英文,都在這兩個多月的課程與超市工作中越練越溜,現在的他雖然還抓不太準英式英文那種抑揚頓挫和幾乎不帶卷音的腔調,但平常的溝通與對談已經沒有什麼大問題了。
事情似乎都很美好,只除了一件事——他慘不忍睹的廚藝,這也是程晴到目前為止最傷腦筋的地方。
溫寧的「想像」與實際狀況還是有差距的,而且差距頗大。
對他來說,食物只有分生的與熟的兩種,滋味如何他其實不是很在意,也分不太出來好壞,只要肚子能填飽就行了。
可被阿澤慣壞了胃口的程晴,嘴巴早養刁了,面對滿桌燒焦的青菜,及幹得難以吞嚥、不然就是濕糊得像年糕的白飯,還有老是半生不熟的煎蛋,實在苦不堪言,她還得為了怕傷溫寧的自尊心而不敢多說一句話,只能偶爾皺皺眉頭,還要小心不能讓他發現。
可天天吃這些不成食物的食物,她的日子也不好過,想說又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只好先忍忍,半夜再爬起來偷吃點沒被溫寧手藝「荼毒」過的水果,然後抱著妹妹訴苦個不停。
「妹妹,怎麼辦?阿寧做的菜好難吃!呸呸呸!」想到她就忍不住呸了老半天。「要怎麼告訴他才不會傷了他的自尊呢?這傢伙好不容易才看起來有自信一些……傷腦筋!」程晴一面吃香蕉,一面皺著眉頭苦思,還不忘賞點香蕉給半夜被吵醒的妹妹吃兩口。
清晨七點半,溫寧房間的門突然被人用力打開——
「起床啦!你今天不是一早要上台報告?昨天晚上還特別叮嚀我要早點叫你起床,好先去教室準備嗎?」程晴的聲音從門邊傳來。
他閉著眼,伸手抓下床頭的鬧鐘。才七點半啊!他是九點半的課,只要八點多起來就可以了,為什麼這麼早喊他?
於是他倒頭又睡。
程晴見過了十分鐘他都沒反應,又跑進他房裡,見他還縮在被窩裡,心裡就有氣。
「明明該起床做早飯了,還賴床?」她一面喊一面把棉被一掀,底下的人嚇了一跳,隨即被瞬間湧人的冰涼空氣給冷醒,忍不住全身發抖,連牙齒都在可憐地打顫。
「現在才七點多耶!」他哀怨地瞇著眼睛。
「七點多?」她看了一眼床頭上的鬧鐘,恍然大悟。「你是笨蛋啊!
昨天英國就已經調成冬令時間了,全國通通晚一個小時。七點?現在已經是八點了!再不起床就來不及了啦!快起來!」
「真的?」他連忙跳起來,程晴卻沒再理他,逕自出去了。
奇怪,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這幾天總覺得程晴的脾氣似乎越來越不耐煩了,神情也是有些有氣無力,好像沒吃飽的樣子,可是他每天都很盡責地負責三餐了啊!只是她似乎食量不大,每次吃幾口就不吃了,他倒還有點擔心呢!
她是不是生病了?還是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情?溫寧一面努力煎著蛋餅,一面偷偷瞧著有氣無力趴在餐桌上,正和籠子裡的妹妹大眼瞪小眼的程晴。
唉,她臉頰好像都消瘦了些,是不是身體真的不舒服呢?
「你是不是不舒服?」他把蛋還沒全熟的蛋餅放在桌上。
程晴只看了一眼,眉頭皺了皺。真是個陽春蛋餅,蛋也沒熟,也沒放她愛吃的鮪魚沙拉,連蔥也沒有……她不經意問露出一個厭惡的表情,然後起身說不吃了。
「為什麼不吃?」他有點搞不清楚狀況,而她剛剛臉上露出的那一抹厭惡他看到了。
趁著她轉身離開的時候,他拿起蛋餅吃了一口。
溫寧望著她的背影,又看看籠子裡的妹妹,低頭想了想,好像察覺到了些什麼。
「晴,你最近還好吧?怎麼好像老是沒什麼精神?」指導教授問著面前臉頰瘦了些的學生。「是不是壓力太大了?」
「教授,沒事的,只是吃不飽而已。」不小心說出了真心話。
要她吃溫寧煮的菜吃到飽,讓她進醫院還比較快。
「吃不飽?」教授臉上露出不解的表情。
手裡拿著教授好心給她的學生餐廳優待券,程晴在門口躊躇了半天。
肚子實在餓得受不了,又不想忤逆教授的好意,最後幾經掙扎之下,還是走進了她最怕的學生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