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還有人能讓他覺得世上尚存溫情的話,那人非她莫屬。
他怨盡所有人卻不怨她,因為她美好得如看不見世間污穢的天使,總以包容、寬厚的心看待身邊每一個人,讓他們認為是受到寵愛的。
「伯爵夫人懷孕關他什麼事?莫非是他下的種,人家的丈夫來討公道了!」瞧他失魂落魄的模樣真不是滋味。
嚼著甘草的雷絲娜摟被一嘲,裸露的香肩猶存歡愛後的痕跡。
「別胡說,伯爵夫人是小老虎的繼母,他父親是歐米特伯爵,」小老虎是伯爵之子。
「嘖!老卡頓,你是在教訓我嗎?」敢擺臉色給她瞧,伯爵的尊榮把他嚇傻了不成,忘了她是誰。
十個伯爵也不夠她彈彈指頭,算什麼希罕事,把上頭那個老的請下來她還會撥空多瞧兩眼,一個伯爵抵不上十斤米。
冷音一揚,佛雷德的臉皮頓時僵硬,「絕對無此意,我是在解釋他們彼此之間的關係,」
別把他掃向西伯利亞,他不禁凍,
「最好是這樣,我很討厭被忽視,尤其是不懂得尊敬我的人。」別讓她發火,聽話點,她對控制脾氣這件事並不熱中。
「我尊敬妳,真的,以我的生命起誓。」他不敢不尊敬。
「哼!」老滑頭。
雷絲娜側頭看向抱頭苦惱的藍道,第一次她覺得他像個男人,小男孩的影像正逐漸淡去。
「不過是見見自己的父親有必要自我掙扎嗎?他是狼,還是虎,爪子一伸就挖出你的心。」
「妳不懂,妳沒恨過自己的父親。」他低聲地說道,語氣中仍含強烈的恨意。
恨那個魔王忌憚三分,卻是兒女眼中很寶的父親?「是,我是不恨他,我是個失敗的魔女。」
她不如他,恨才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力量,而她卻少了這些。
「那你儘管恨你的父親吧!看要用燒紅滾燙的血淋他,或是一根根拔光他全身的骨頭,讓他活活地受苦,再不然,在他的腳底釘上釘子,讓他每走一步就痛苦不堪。」
「不用那麼殘忍吧……呃!我沒說,我沒說,我在反省中。」紅髮的女人果然不能惹,性烈如火。
被瞪一眼的佛雷德連忙噤聲,頭一低假裝他知道錯了,絕不會再插嘴。
「小鬼……藍道,恨一個人就要大大方方的去恨,不要縮頭藏尾、要恨不恨地拖時間,這是刀、這是毒藥,你選一樣。」
仇恨是最鋒利的武器,它能殺人於無形,把仇恨的對象逼上絕路。
選一樣?「妳怎麼會有這種東西……算了,當我沒問。」
她是魔女。
「一刀致命,或是慢性死亡,既然你那麼恨他,恨到不想見到他,那就讓他死吧!省得他老來煩你。」她選的方法都非常管用。
「殺人是有罪的,何況是自己的父親……唔!唔……」
他的舌頭怎麼黏住了?
「安靜一下,老卡頓,我說過我的脾氣並不好,最痛恨人家在我的面前當大善人了。」消滅善念是她的責任。
唔……唔……唔……嗚!把他的舌頭恢復原狀,他保證不再多嘴,管小老虎要殺多少人,他的良心被山裡的灰熊給扒了,什麼事都看不見也聽不見。
低嗚的佛雷德使勁地想將舌頭扳開,可是扳到兩手滿是牙印,齒齦破皮,抵著下唇的舌卻像是生了肉縫合,黏得死緊不松一分。
第八章
艾德蒙·歐米特伯爵是個清朗的中年男子,留著兩撇小鬍子,感覺十分穩重,一眼望去嚴肅拘謹,冷靜寡言不張狂,擁有令人折服的貴族氣度。
雙排扣子的羊毛西裝燙得筆挺,髮絲梳得一絲不苟沒一根亂掉,手持象牙制的手杖威儀十足,一看就是標準的英國人。
此刻的他平靜得像正要赴宴,眉頭無皺折呼吸平穩,透過透明的玻璃窗看向遠方的雲層,不知在想什麼叫人望而生畏,不自覺地想離他遠一點。
而背對他的是一位雍容的女子,看起來年紀不大卻已經快四十歲了,挺著個大肚子舉步維艱,必須坐在靠背的椅子才會舒服,
艾莉亞不是貴族,她只是裁縫師的女兒,出身不高卻有一副甜美的笑容,棕色的長髮給人一種鄰家女孩的親切感,她會當上伯爵夫人讓所有人都非常意外。
因為她不是那種驚為天人的美女,眼太大,嘴太寬,額線太高,甚至太愛笑也是缺點之一,她完全不符合貴族的擇偶條件。
可是她剛好遇上為愛子而傷心不已的伯爵大人,開朗的笑和天生的熱情適時地撫慰了他,讓他心中的痛減到最輕,兩人在最短的時間內墜入愛河。
像要彌補之前對他所愛之人的虧欠,婚禮迅速地舉行,他不想在負了一個女人後又負了她,因此婚禮的盛大曾轟動一時。
「怎麼還沒來,他是不是不想見我們?」那孩子的心結很深,不容易解開。
頗為不安的伯爵夫人絞著手絹,仰頸企首地望著門的方向,著急它怎麼一直不打開。
「他不想見的人是我,與妳們無關。」低沉嗓音非常醇厚,如大提琴的低音。
都來了還這麼說,這對令人頭痛的父子。「別老往壞處想,也許他有事耽擱,一會兒就一臉孩子氣地出現。」
或許會有些不耐煩,責怪她老來煩他,可是她看得出來他還是挺高興的,就是嘴壞,個性彆扭,不肯承認心裡的歡喜。
「都二十六、七歲了還孩子,雪拉的性情比他成熟多了。」眉頭深鎖的歐米特伯爵早就不指望自己的兒子,女孩的貼心更勝親生子。
雖然不是妻子所生,但他們仍將她照顧得無微不王,從未當外人看待。
「雪拉的性情乖巧當然不用我們擔心,藍道的個性則急躁了些,太過自我,但本質上兩個都是好孩子。」全都不壞。
「在妳眼中有真正的壞人嗎?人人都懷有一顆最純善的心。」以彩色的眼睛看世界,善良純淨的眼看不到黑暗存在。
唇一勾,他露出調侃的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