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下那張讓人想塞進那一張張咧嘴訕笑嘴裡的評比表,依舊維持一貫的如花笑靨。
「謝謝你們對老師的建議,我才剛當老師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多虧你們這麼有心,還特地做了這份表單來提醒我。」
底下傳來陣陣的自以為高竿的竊聲嗤笑,還不知大禍臨頭。
「好啦,關於上個禮拜的英文作業,老師發現大家做得不太理想,我想應該要給大家多一點練習的機會,所以,今天我要再多一些題目讓大家發揮……」
話還沒說完,底下已經是哀鴻遍野,偷偷咒罵她的暴虐無道。
「我是個新老師,有時候作業的份量也不懂得拿捏,還請大家多包涵喔!」徐冬青一臉無辜說道。
現在,這群學生總算知道惹熊惹虎,千萬不能惹到徐冬青這種殘害學生不眨眼的狠老師。
下課鐘聲響起,在好幾十雙怨恨的眼神瞪視下,她泰然自若地收拾講桌上的書本、茶杯,得意自己已經被這些氣死人不償命的小兔崽子磨練下,練就出一身百毒不侵的功力。
「徐老師。」一名教務處的幹事突然出現在教室外。
「林幹事。」她心情愉快的報以微笑。
「中午校長召開緊急校務會議,請妳即刻到會議室。」
「那午餐……」要她餓著肚子去聽校長高談闊論教育理想,她可是會翻臉。
「會議室裡準備了便當--」
話還沒說完,那個原本還優雅站在講台上的徐冬青,早已經跑得不見人影,趕著去會議室裡搶便當了。
十分鐘後,其他老師都還沒到,徐冬青已經坐在會議室裡,大口大口吃著雞腿便當。
一個早上連上四堂課,為了應付那群鬼靈精怪的麻煩學生,她的腦力消耗是過去二十四年的好幾倍,餓得肚子咕嚕作響。
顧不得形象,她大口往嘴裡送菜送飯,還沒來得及嚥下肚,又迫不及待啃了一大口雞肉。
「徐老師,塗董事來了。」
塗董事?那是哪根蔥?
徐冬青狐疑抬起頭,剛咬下的一大口雞肉還垂在嘴角。
「好久不見了!」
一個宛如惡魔般的笑容,在她逐漸瞠大的眸底擴大、再擴大。
那張臉,那個笑容,她永遠也不會忘記!
「屠夫?」她驚叫,肉從嘴巴裡掉出來。
「徐老師,這位是新任的董事長,妳要叫塗董事長。」一旁的校長抹著冷汗,緊張上前在她耳邊小聲提醒。
董事長?這三個字迴盪在徐冬青因過於震驚,恍惚不清的腦袋瓜裡。
一個沒救的人應該擺在家裡等著發霉,怎麼會出現在這種聚集菁英的地方?
徐冬青瞪著眼前這個男人,足足三分鐘說不出話來。
這怎麼可能?她永遠記得,塗璽夫在高中時代惡名昭彰、蹺課成習、成績總是吊車尾,她甚至預測,將來會在某個社會版頭條看到他的名字。
「妳還真是一點也沒有變啊!」他上下打量她,嘴邊那抹笑容嘲諷的意味極為明顯。
徐冬青漲紅了臉,匆忙又難堪的將嘴裡的飯菜囫圇吞下肚,從沒想到會再見到死對頭,而且竟然會是在這種情況下。
她記得,當年高三的他足足當了四個月又二十八天的橡皮糖,每天如影隨形的纏住她不放,比吸血的水蛭還討厭,害得本來就獨來獨往的她更沒人敢接近。
直到某一天,他突然消失了。一首驪歌送走了他,惡夢從此一夕之間消失,讓她終於重獲自由。
後來,她還聽人議論紛紛,說是靠著鈔票才畢得了業的屠夫,以令人跌破眼鏡的聯考成績考上最高學府,不過對於這些荒謬的傳聞,她才不相信。
但此刻,她開始有點相信這個傳聞的可信度。
「怎麼?被貓叼走了舌頭?我記得妳的口齒一向伶俐。」他皮笑肉不笑,看在徐冬青眼裡,就像戴上人皮面具的撒旦。
換作以往,徐冬青絕對不會示弱,但這一刻她實在太吃驚了,吃驚到控制不住自己錯愕震驚的蠢樣。
她再次確定似的左右張望一次,確定自己是真的坐在學校,而不是某個監獄的懇親時間。
眼前這個高大、挺拔的男人真的是他嗎?她思緒混亂的自問。
這個男人比記憶中的他更加凜人,昂然氣勢讓人呼吸困難,英俊的臉孔帶著一股致命的吸引力與危險性,一雙噙著抹淡淡嘲諷的唇相當刺眼,卻又該死的性感。八年的歲月在他身上,增添了成熟與智慧的魅力。
智慧?她猜想自己一定是嚇瘋了,這種絕對不應該存在的東西,怎麼可能會出現在他身上?而且還清楚浮現眉宇間。
雖然他仍是一副驕傲無比、唯他獨尊的狂妄樣,但以往那股像是永遠也揮不開的陰沉與叛逆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意氣風發與飛揚神采。一襲筆挺質料極佳的手工西裝包裹住他健美的體格,完美地襯托出他的英氣挺拔,儼然就像個成功與傑出的white-collar class。
在這種極度震驚與恍惚的時刻,徐冬青忍不住佩服起自己,空蕩蕩的腦子裡竟然還能完整拼湊出這個「白領階級」的英文專有名詞。
「你--你怎麼可能會是董事長?!」她不肯相信所看到的,寧願是自己突然得了老花眼。
「人的際遇還真是奇妙,不是嗎?」他的微笑加深,唇邊的笑紋讓他看起來該死的好看而性感。「說起來,我還真該謝謝妳。」
他一手插進西裝褲的口袋裡,這讓她同時發現到--他的一雙腿果然一如預料修長且深具力量。
她將目光硬生生從他腿上拉開,重新回到他那雙不懷好意,像是盯上獵物般的灼然幽瞳。
「謝我什麼?」她警戒提防他隨時丟來一記暗彈。
「妳剃掉我的鬍子,也為我剃開一條光明大道。」
低沉醇厚的嗓音好聽得撼人心弦,但是在徐冬青的耳中,卻像是撒旦復仇前的警告,也提醒她,眼前這個男人不是當年那個十八歲的叛逆少年,而是一個成功傑出、具有影響力的學校董事長--絕對有權利操控她的生殺大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