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擔心。
他被自己哽在喉嚨的話語嚇了一跳,思緒瞬間一片空白。
他真的在擔心她的安危!縱使他比誰都清楚這棟高級公寓滴水不漏的安全措施,但還是擔心。他像在家裡藏了稀世珍寶,設了幾百道障礙都嫌保護不周。
這種感覺太陌生、太強烈,幾乎擊倒他。
也許,他比自己想像中,更在意她一些……
「你怎麼了?」他忽而虎嘯,忽而緘默,讓她不知所措。
「沒事,以後小心點就好、」他還處在震驚狀態,眼睛一瞥,看到玄關處有三個行李袋。
「那是什麼?」
「我的全部家當。」
那麼少?「妳不拆開來清點一下?」他往屋裡走。
「我點過了。」
「怎麼不拿進房間放好?」
可潔微微一僵,沒回答,正好他也被某種香氣吸引到屋裡去,沒再多問。
「妳做了什麼?」他嗅了嗅,空氣中有食物的味道。
直到這時,他才發現自己餓了。
「湯麵。」她遲疑了一下。「你要不要吃一點?」
「有多煮嗎?」
「有。」她煮了一鍋,才想起自己最近胃口不太好。
她替他盛一大碗,他剛坐下來,拿起筷子,就晞哩呼嚕吃了起來。
她的一小碗麵早已盛好,但在他身邊,她緊張得不知怎麼揮動筷子。
「吃啊,怎麼不吃?」
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她不敢不從,低頭乖乖吞面。
夏鼎昌看她像是隨時都會驚跳起來的小兔子,一陣好笑。她怎麼會這麼膽小?他有這麼可怕嗎?慢著--
莫非那一夜,她也是在極度恐懼之下,順服了他的侵犯?
想到此,他的臉色忍不住又沉了下來。
可潔秀氣地喝湯吃麵,腦子滴溜溜地轉。「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說。」他喝了口熱湯,進食分散了注意力,臉色梢霽。
湯頭的滋味淡了點,味道不太夠。他在心裡下評語。
「我睡醒後,想了想,早上急著離職,是因為怕被你發現我……」她頓了一下,確定他瞭解她的意思。「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我就不急著躲到別的地方。」
「嗯。」
他咬著蔥段,不錯,爆得還算香。
「但是我住在這裡,會造成你的不方便,而且我也會很不自在。」
他開始吃麵。「哪裡不自在?」
麵條好像煮得太軟了一點,勁道不足。
都很不自在!已這裡太奢華了……」
「室內設計是採用極簡主義。」
「我知道,但……」她欲言又止。
他看出來了。「妳這麼怕跟我說話?」
「呃,不怕。」明顯的違心之論。其實不全然是怕,還有些靦腆。
「我賜妳免死金牌,妳有什麼話都直說。」他咬了一口肉絲。
肉絲鮮度是夠,但口感不是很滑潤,有點澀。
「這裡的每樣東西看起來都很貴,我怕不小心碰壞了,會賠不起。」
老天,燙青菜還夾生!他皺著眉把小白菜嚥下去。
「東西壞了,再買就行,不用妳賠。」
她呼出好大一口氣,不像是吐出心中塊壘,反而是喘不過氣,必須大口大口地吸吐空氣。
她放下筷子,決心說清楚。「夏總。」
「我已經不是妳的上司,夏鼎昌、鼎昌、阿昌,隨妳叫。」
鼎昌?她想起那一晚,她放肆直呼他的名字,把兩人判若雲泥的距離都拋諸腦後,彷彿天地間只剩下他一個男人、她一個女人,忘情地交歡。
停--別再想了!
「請您先不要說話,讓我把話說完。」她不自覺地用起敬語,劃清兩人的階級界線。
他挑起眉,繼續吃麵,意態悠閒,她迅速低下頭。
她的樣子好可愛。「妳打算對桌子說話?」
「不是,看著您,我……說不出話來。」
「對我說話,不要用『您』。」
「好。」她深吸一口氣。「夏總……」聽到他不悅的輕咳聲,她隨即改口。「鼎……鼎昌,懷孕是一連串巧合,我沒有飛上枝頭當鳳凰的想望,也不會在未來拿小孩來威脅您……你,我會好好照顧小孩,您……你不必把我接過來照顧,我已經想過一些方法,可以自力更生,你不必擔心流落在外的孩子會挨餓受苦……」
「講完了?」看她恨不得把臉嵌進桌面,他也難受。
「重點差不多是這樣。」她答得正規中矩。
他想板起臉,無奈嘴角總想往上翹。
「首先,我的歷任女伴都做過完善的避孕措施,正因為我不喜歡有這種『意外』出現。」
想到自己「冒代」,她哆嗦了一下。
「然而『意外』出現,我不會棄之不顧,妳腹中的小孩不會『流落在外』,更不可能『挨餓受苦』。」
難道他想把小孩搶走?可潔震驚地抬起頭,杏眼圓睜。
「我也不會把妳跟小孩分開,我會照顧妳們母子。」
「我可以自力……」
他狠狠切話。「生養孩子並不如想像中容易,妳會需要我。」
「可是,我已經有了一些關於未來的想法。」
看在她真的很想說的份上,他讓她開口。
「以前我曾經無師自通一些手工藝,像是織毛衣、縫布娃娃、替小狗做衣服等
等。現在網路拍賣那麼流行,我只要去買台電腦,就可以自行創業。」
還可以照顧到孩子,算兩全其美了。
「不必那麼辛苦。」做手工能賺幾個錢?「妳需要的生活費,我都可以給妳。」
她臉色一僵。「我不能收。」
「不要為了無謂的自尊心說『不』,硬逼自己過苦日子。如果妳覺得有出賣自己的嫌疑--」
「不是這樣的!」可潔大聲打斷他。「這跟自尊心、跟出賣自己不相關。」
她的反應好像太大了點,他不解。「那跟什麼有關?」
「總之,我不要錢,不要你給我任何東西。」用物質解決那一夜,太傷人。
何況,她也不是全然無愧。
某種自厭的情緒正在啃蝕她的心,指責她沒有勇氣說出她這部分的「實情」。
「不要『東西』,那我可以給妳什麼?」
「如果你真的想幫助我,就讓我離開這裡。」他的好意,只是讓她更難面對自己。「原本我想避開你,但現在你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請你幫我找間小公寓,讓我搬走,我可以從現在起開始獨立,兼顧工作與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