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貧民窟到千金小姐的她,從繁華的夏日到蕭索的冬天,統統都有。
黃昏的街頭,行人匆匆,她卻獨自悠閒地漫步,偶爾停下來,對著商店櫥窗裡毛絨大狗微笑;假日的清晨,她騎著腳踏車出門,對著一個踉蹌學步的小寶寶,送出一個飛吻;五月的下午,她坐在街邊公園的綠茵中,翻開幾頁書,想一些心事,風從她的眼前飛過,像一群白鴿,她閉上眼睛,感受清涼。
還有……這些年,她不曾注意到的所有瞬間,快樂的、憂傷的,全部被保存在這裡。
她一直以為自己很孤獨,誰知道,卻有一個人,透過茫茫宇宙,在億萬人群中尋找她的一顰一笑,每個寂靜的下午,於彈指間停留住所有美麗的剎那……
就連她最細微的一個動作,也是有人注意和關心。
他耗費了如此巨大的財力,浪費了人類最頂尖的科學技術,只是為了一件最最微不足道的小事──看她一眼?
「為什麼、為什麼……」她囁嚅著,搖著頭,始終不懂。
「因為曦駿喜歡妳,想見妳。」
「可是……他為什麼不來找我呢?整整十年……他其實可以來找我的!」見到真人,不比只觀賞幻像要好得多嗎?
「因為他自卑。」雷母終於換了長輩的正經顏色,語重心長,「別忘了,妳曾經拒絕過他。」
「可是他現在是如此的出色,還需要感到自卑嗎?他為什麼要冒充管家來欺騙我?」她睜著迷茫的大眼睛,有淚光閃現。
「出色?」雷母心酸的一笑,「別人的出色是天生的,他的出色卻是歷經千辛萬苦才得到的,所以,即使戴上萬人仰慕的光環,他也多少會有一點不肯定。」
拉著季薇薇的手坐下,雷母細細敘述。
「薇薇,妳可能不知道,曦駿這些年,活得多麼的沉重。」
「他那個有錢的叔叔不是很照顧他嗎?哪裡會沉重?」
「我指的不是生活上,而是心理上,我記得那一年,他叔叔想認他當養子,我們兩夫妻一直貧窮,也想他有條好出路,便苦口婆心的勸他答應,剛開始,曦駿抵死不從,問他原因,他說捨不得鄰居……嘿,我一聽就知道,他捨不得的是妳。」
那他後來又不聲不響地忽然搬走了,哪有捨不得她!
「可是有一天晚上,他回到家裡,便悶不吭聲的,睡到半夜,忽然跑到我房間,說他答應做叔叔的養子,但條件是我們立刻搬家,搬得越遠越好。我猜,他肯定是受了什麼打擊……那一天晚上,倫敦的霧特別大。」
是他向她表白的那個冬夜嗎?當時,四周也是濃霧瀰漫。
「我們這才發現,這孩子平時不愛說話,做決定時卻極有主見,而且意志堅決,而自從那一天開始,他整個人都變了,像是為了什麼,非要努力拚命才行。」
一定是她當時的態度,傷了他的心。
「曦駿這孩子腦子不夠聰明,別人用一天就可以記住的東西,他可能要用十天,所以他的功課一直不好,這妳是知道的吧?但他後來卻能在美國哈佛大學以優秀的成績畢業,想一想都覺得可怕。」
哈佛!從前都抄她作業的他,後來……居然變得這麼厲害了!
「他讀書的時候,每天只睡三個小時,半夜裡,家家戶戶的燈都滅了,惟有他屋裡的還亮著,困了,他就趴在桌子上睡,一張床幾乎長久不用,我還記得,出了社會以後,騎馬、擊劍、交響樂……凡是高雅的東西,他都積極接觸,有一次,為了練好一記花式劍法,他直練到肩骨發炎才肯休息。」
活該!季薇薇心痛地罵。
「薇薇,我告訴妳這些,並不是想炫耀自己的兒子,我只是想說,曦駿之所以會做這一切,妳是他源源不絕的動力。」
不,她不要當這樣的動力,不要他……又這樣的苦。
「我想,他扮成管家接近妳,就是希望妳能看到他這些年的變化,能夠親身體會他的好。願意接受他,是因為他這個人,而非因為他是人人稱讚的沙伊爾勳爵。」
「我是那種貪慕虛榮的女孩嗎?」季薇薇不滿地嘟起嘴。
雖然說著責怪的話語,但語氣已完全不同──沒了忿恨,只有感動。
淚水潸潸落下,把她沖刷成一隻花臉貓。
「薇薇,曦駿現在在餐廳,左邊是大門,右邊是餐廳,妳自己決定該往哪個方向走吧。」雷母伸了個懶腰,低低說了一句季薇薇聽不到的話,「唉,該說的都說了,希望那小子能從此饒過我這個當媽的,不要再大老遠的叫我立刻飛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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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站在餐桌旁,研究著盤子與刀叉之間的尺寸,用手指量著。
嘿,不扮管家了,行為卻仍然像個管家,真是個傻小子!
似乎感覺到她的接近,他的背影微顫了下。
「曦駿,我打算結婚。」她惡作劇地笑說,爆出驚天新聞。
哼,這傢伙把她騙得團團轉,她也要騙騙他才不算虧本!
「那個幸運兒是誰?」他臉色鐵青,語氣還算鎮定。
「一個你熟悉的人。」
「這麼年輕就急著嫁人,不覺得可惜?」
「唉,沒辦法,」她走至他面前從容坐下,看好戲似地觀賞他的表情,「父親經常不在家,大媽又視我為眼中釘,我不想再待在那座城堡裡,只有嫁人了。」
「未婚夫是個什麼樣的人?」
「年輕,英俊,當有、足智多謀、學識淵博,是個貴族,而且很愛我!」
「是嗎?」雷曦駿冷哼一聲,「妳在作白日夢吧?這個世界上有存在這麼完美的人嗎?」
「當然有,只不過他本人不知道自己很完美罷了。」她意有所指地笑。
「連自己都不瞭解自己,他根本是一個笨蛋?」
「對,他有時笨得可愛,可有時卻狡猾得可恨!」
「這麼複雜的人太危險了!」雷曦駿蹙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