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就這麼平靜和諧地度過了一個下午,等到他發現的時候,她所待的時間已經比他歷任的看護都還要來得長了。
傍晚,房琦湘正在服侍他用餐,夏競的男助理毫無預警地出現在病房門口--
「妳……」助理訝異地瞪著病房裡的女子,認出她是自家老闆屈指可數的幾位因為曾經幫中途離席的老闆送她回家幾次,他對這位氣質優雅嫻靜的清麗女子其實很有好感。
但是近來老闆似乎有意疏遠她,所以忽然看見她在病房裡出現,他免不了將驚訝寫在臉上。
讀出助理的困惑,房琦湘連忙朝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要他先別說出去。
助理頓了頓,立即明瞭她的用意。他配合地恢復了公事化的口吻,向老闆有條理地口述一些必須馬上決定的事項。
儘管是在療傷靜養中,夏競還是有接不完的電話、開不完的視訊會議,還有傷不完的腦筋,根本沒有辦法好好休息……
房琦湘躲進小小的廚房裡,遠遠地望著兩個陷入熱烈討論的男人,無奈地歎了口氣。
為了打發等待的時間,她盤算著明天早上該採買哪些蔬菜肉類,該變換哪些不同的菜色,她的「僱主」才不會太快吃膩。
剛決定好菜單,助理便端著一張凝重的表情來敲敲廚房的門,示意她出去外面談話。
「房小姐,這是怎麼一回事?」一合起隔音效果良好的門板,助理便迫不及待地發問。「妳怎麼會跑來照顧夏先生?原來的看護呢?」
「呃……我過來探望夏競的時候,正好看到她被趕走了。」她展開勸說,極力說服助理讓自己留下。「我和夏競是很久的朋友了,也比較知道他生活上的喜好,讓我來擔任他的看護,應該比那些陌生人適合吧?」
「房小姐,話不是這麼說……」助理雖然說著拒絕的話語,臉上的表情卻是左右為難的。
說實話,為了尋找專業又能忍受老闆脾氣的看護,他的確是找到快發瘋了,偏偏老闆像跟他過不去似的,用恐怖的速度淘汰自己辛苦尋來的人選……
「如果你怕我會做出什麼不理性的事情,我們可以簽約。」察覺他的態度開始動搖,房琦湘趕快再補上一句。「條件都隨你開,薪資我也不在乎。我保證只要夏競眼傷痊癒、不再需要看護了就立刻自動離開,他絕對不會知道是我!」她說得斬釘截鐵,就怕助理堅持將她排除在外。
助理沉吟著--人家都幫他設想得這麼周全了,再加上方纔他踏進病房時,老闆的臉色確實比過去的任何一天都來得好,他似乎沒有什麼理由能夠拒絕這麼好的交易……
「好吧!那麼薪資方面就照之前的行情計算,明天我會帶合約過來。」最後,他終於妥協答應了。「另外,醫生說一周後夏先生眼睛的繃帶就可以拆下了,就請妳在那之前離開吧!」防人之心不可無,他先把期限交代清楚,免得她到時候賴帳不肯離開。
「一個禮拜嗎?我知道了。」房琦湘配合地點點頭。「那我先進去了。」
「夏先生就麻煩妳了。」助理跟她客套幾句,也轉身離去。
回到明亮寬敞的頭等病房,她忍不住又歎了長長的一口氣。自己這麼做,到底是對還是錯呢?
衝動地辭去原本的兼職工作,放棄還算穩定的薪水,跑到夏競身邊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看護,不但要悉心照料挑剔又暴躁的他,還得小心翼翼不讓他發現自己的身份,更別說期限只有短短的七天!
她這樣辛苦奉獻,是想要換得什麼呢?早告訴自己千百次要放手、要放手,但一聽到他出事,她卻又顧不得思前想後,滿心滿眼只看得到他……
總之,能不跟他交談,她就盡量不要開口,反正再怎麼樣也只有七天,應該還挺好混過去、不被他發現的吧?
她樂觀地想,完全沒發現,自己詭異的言行已經引起男人的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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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女人挾了份量適中的菜送至男人嘴邊,等著他張開嘴巴。「這是最後一口了。」
夏競依言張嘴吃下她的餵食,並順手接過她遞來的飯後茶水。
她才來不到兩天,他們就已經有了十足的默契,不管是吃飯、上廁所,或者其他原本生活上極為自然的行為,房琦湘都將他照顧得服服貼貼,跟尚未失明的時候沒有什麼兩樣。
而他,也從之前的不耐厭惡轉為平心以待,很快地習慣了這種飲食起居都需要旁人協助的生活,更有漸漸依賴起這個超完美看護的趨勢--
過去他太過忙碌,三餐總是輕率解決,也從未注重什麼營養均衡。自從換了這個「阿雪」當看護後,她精心搭配的菜色不僅讓人胃口大開,也顧及了醫生特別交代的飲食限制,而且她不曉得上哪去打聽到他的資料,烹煮的口味都是他喜歡的,也常常做些美味的茶點當作正餐之間的點心。
更讓人讚不絕口的是,就算他沒有明指自己要什麼,光靠他的語氣和狀況,她也能明白自己的意思,簡直就像是他肚子裡的蛔蟲!
只跟他相處了幾十個小時,就能把他摸得這麼透徹嗎?夏競忍不住深深懷疑起她的真實身份來。
這個「阿雪」到底是誰?這幾天聽她的台灣國語,總覺得說得很蹩腳,就彷彿是刻意要裝出自己國語不標準似的,聲音也忽地低沉老氣、忽地悅耳年輕,她肯定不像自己當初所想的,是個上了年紀的中年婦人。
那麼……會是誰?誰會這樣悉心照顧他,卻又不希望他知道這些是自己做的?
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像從腦海深處漸漸浮了上來,答案似乎很明顯,但他卻始終看不清楚--
洗完餐具的房琦湘回到病床邊,揚聲打斷了他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