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挑的。」他現在一點胃口也沒有。
「你喜歡吃辣一點,還是淡一點?你喜歡吃飯還是吃麵……」滿媽媽急於多瞭解他,滔滔不絕,完全忽略滿意反常的安靜舉止,
滿意在賀世祺將車子掉頭開回滿家時,央求他在家門前幾百公尺處放她下車,她不能和他一塊出現,她沒有能力向爸媽解釋什麼,只能笨拙地偽造出他先來她後到的巧合。
賀世祺沒有拒絕她的要求,他什麼話也不再說,默默地按著她的劇本走,她想對他說抱歉,她強迫他作了決定,沒詢問過他的意願,用眼淚逼迫他,要他屈服。他的沉默,更讓她不知道如何開口。
所以當她回到家時,她失散多年的親哥哥已經在她父母欣喜的淚眼中回來滿家。
滿家得到他,她卻失去他了。
她到現在仍在後悔,自己作的決定到底是對是錯,她已經全盤混亂,她也想逃避現實,就那樣跟賀世祺回到台北,然後呢?他跟她真的能當作什麼也不知道,繼續回到情侶的時光,忽視兩人身體裡流著相同的血脈嗎?
「不請她一塊吃嗎?」賀世祺自始至終還是注意著滿意,她恍神多久,他便揪心多久,她孤零零坐在那裡,他卻不能安慰她,看著滿家兩老將精神全投注在他身上,他們難道沒發現滿意無聲墜著淚,迷茫得不知所措嗎?!
「對哦。小意,吃飯了。」
滿意沒有抬頭,沒有應聲,只是抱著寶寶,眼神雖然停駐在電視新聞上,但完全沒有焦距。
「小意?」滿爸爸再喚一次。
「她本來說要帶男朋友回來吃飯的,結果只有她一個人,八成是和男朋友吵架了。」滿媽媽指著自己的眼睛,表示從滿意哭腫的雙眼就可以看出端倪。「沒關係,你們先吃,我跟小意談談就好。」
儘管賀世祺比滿媽媽更想安撫她,他卻不能。
滿媽媽走向滿意,坐在她身邊,滿意回神看她,兩母女細聲地說起話來,但幾乎只看到滿媽媽開口,滿意靜靜聽著。
這一頓飯,賀世祺食不知味。
用完餐,在滿家二老的希冀下,他答應留宿,睡在之前滿家賢的房間裡。
滿家賢的房間不大,有些東西已經被主人翁收拾打包到新家去了,所以幾個書櫃和抽屜都是空的,衣櫃裡倒還剩下不少衣服,都是滿家賢不願帶走的廉價衣裳。
賀世祺沒興趣探究滿家賢的房間,他打開窗戶,桃園的氣溫比台北低,帶點寒意的冷風從窗戶灌入,他叼起香煙,卻遍尋不到打火機,才想起從台北下來時,打火機被擔心他抽煙過量,遲早死於尼古丁中毒的滿意給沒收了。
他吐掉煙管,抽煙的慾望沒能滿足,喉間像卡著什麼玩意,不能靠著吞吐白煙時一塊吁出,心裡無法暢快。
現在的心情和當初被他父親告知他並非賀家子孫的震驚打擊完全不同,那時的他,憤怒而焦躁,除了不願接受事實的固執之外,他埋怨著、不甘心著:此時的他雖稱不上心情平和,卻只擔心著滿意會比他更難承受這些,畢竟,他已經有過一次經驗,再嘗第二次也比她更習慣……
賀世祺轉回頭,望著房門,他沒有聽到敲門聲,卻直覺有人站在門口,他上前開門,滿意低頭站著,突然其來的相視,她又紅著眼,正要哭著說什麼,他先一步將她扯進房裡,再度關上門,讓兩人獨處。
「怎麼辦……我們該怎麼辦……」她撲進他的胸口,以淚熨濕他的心窩。
「分手吧。」
滿意仰頭,看見他一臉認真,她的耳朵貼在他胸前,他說話時,胸腔還產生微微的悶震,像道悶雷。
「我們曾經開始談戀愛,現在結束時,能好好說結束,誰也不再拖累誰,這樣不是很好嗎?不當情人,改當兄妹。」他輕輕聳肩,也輕輕笑了。
「你說得太簡單了……」
「難道妳想跟親哥哥亂倫?」嘴角的笑容是千斤般沉重,他花費好多的力量才能讓它保持微揚。
現在的問題不在於他愛不愛她,或她愛不愛他,還是兩人有誤會,有第三者、第四者的介入,而是血緣--光憑這兩個字,他與她還想要有什麼奇跡?
如果他沒有認了滿家二老,他會願意漠視血緣這兩個字,他不會去在乎這些,但是走到這一步,難道他會奢望當滿家二老聽到他與她的關係時,會萬分熱烈地高興親上加親?!
「還好我們還沒有很相愛,還好我們只是剛開始,還好一切沒走到無法挽回的地步,還好失去妳或失去我對我們而言都不是太嚴重的絕症,還好……沒有了彼此,我們仍可以活下去。」賀世祺想要抽身,是為了她,他看得出來滿意仍在遲疑,她的心裡仍在尋找一絲絲的希望,但越是糾纏、越是不放手,只是讓她自己更痛苦。
他可以若無其事地說謊,詆毀兩人的愛情,淡淡地告訴她--他並沒有很愛她,失去她,對他的人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他必須欺騙她,即使為難自己,也要欺騙她。
「嗚……」滿意咬緊唇,卻咬不住可憐兮兮的嗚咽。
「我會學習當個好哥哥,妳是我唯一的妹妹,不疼妳還能疼誰呢?」他撫摸著她的發,柔聲說道。
滿意好討厭聽他說這些!
他說著兩人沒有很相愛時,她好想用最大的音量吼著反駁他,她不知道他是如何看待這段感情,可是她……已經將他放進心裡最柔軟的位置,她是那麼珍惜能擁有他,這樣的情愫要怎麼衡量相愛的程度是多或是少?他怎麼能說得如此滿不在乎……雖然她聽得明明白白,當他說著這些時,他的聲音有多痛!
「你不要說了……」心疼他的自我為難及強顏歡笑,滿意阻止他說出更多違心之論。
「別再哭了,妳今天掉的眼淚,夠我拿來煮火鍋還有剩。」
「你還說這種話……」她心裡明明就很難過,一點也不能體會他的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