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琴又從夢中驚醒,她夢見爹爹一身血淋淋的模樣,痛苦無語地望著她。她好想留住他,迫不及待的想擁抱他,然而卻撲了個空。他的面容如此深刻,身影卻如此渺茫……
她不死心的再次向前欲抓住那影像,但他卻越來越模糊,最後像散開的空氣般化為烏有。
「爹、爹!」她淒厲的喊叫,忽然墜入深淵。
這樣的夢不知侵擾她幾次了,每當從夢中驚醒,她的心痛就越是加劇,她好想爹啊!她開始陷入回憶……
瑤琴要來突厥的前一天,王爺喚她到書房,百般不捨地道:
「爹沒用,才會讓唯一的女兒遠嫁突厥。」
當時她知道自己即將出塞和親,只是默默地流著淚。
王爺難過得說不出話,半晌才道:「你為何不發洩出來,說爹是個廢物!」
「為何我非去突厥不可?中原的男子都死光了嗎?」她再也忍不住了,終於痛哭失聲。
「這是楊堅的主意,他要以你交換一個人,以此牽制我周朝。」
「那我是不是永遠見不到爹了?」瑤琴哭得傷心欲絕。
如今她恍然大悟,楊堅早已暗懷鬼胎,把她送到突厥後,即對她的親人趕盡殺絕,不久就自己篡位當起皇帝來了。
一想到此,她就悲痛欲絕,父親無奈和痛苦的神情,始終在她的腦海中縈繞不去,午夜夢迴時,常讓她由夢中驚醒。
今日在異鄉遭此對待,愁悶、悲恨形成一種無際的哀傷,如巨石壓頂,如地獄之火焚心……此刻復仇的因子,又在她體內蠢蠢欲動。
既已因愛而傷,她只有放棄對伊利罕的冀望。她決定暫時拋開兒女私情,另圖報仇的方法,即使沒有可賀敦的地位也無妨,因為當時即便擁有,也被伊利罕控制而沒實權。
眼前能幫她的只有阿布達了,若他能幫她報仇,她一定會想辦法報答他。
一想到復仇,瑤琴不再因情傷而頹廢。意志消沉了幾天,復仇的意念再生時,反而使她因振奮而精神奕奕。
於是她又彈起那首廣陵散來,在萬籟俱寂的夜裡,此曲原有的氣勢,再加上彈奏者悲憤激昂的情緒,彷彿驚心的復仇場面已然出現。
琴音方歇,她像解脫似地趴在琴箏上,低低悲泣。她想起了攝達對她的好,如果他仍在,她早就達成報仇的願望了,管他什麼愛與不愛?只有對隋廷的皇帝報仇,才是她此生的心願。
當初要嫁的人是攝達,為何偏偏讓她先遇見伊利罕?嫁給攝達後還遺憾心所屬的人不是他。是老天在懲罰她吧?才讓攝達早早離開她,讓她得不到權位,還要讓伊利罕傷她的心。
猝然一隻大手像安撫傷心的人兒般,輕輕地落在她的肩上。
「阿布達!」瑤琴抬起淚眼凝望他。
「你又哭了?」他心疼地道。「那種無情無義的人,不值得你為他傷心,為什麼這麼想不開呢?」
「他畢竟曾是我的夫婿啊!」
「但他的心已在別人身上,你再眷戀也無濟於事,想開點才比較重要。」
踏上突厥土地的那一刻,瑤琴就認命了,她不敢奢望今後能為自己而活,女人的命運一向不都是被男人操控?何況她的宗室親人已無一倖免,她是個沒有娘家靠山的孤女,只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我要報仇……」她露出恨意的眼神,恨恨的說出內心的憤恨。
「想找伊利罕報仇?」阿布達嚇呆了,一向溫柔可親的人,也有強悍的一面。
「不,我要找隋皇帝楊堅報仇。」瑤琴方纔的戾氣沒有了,轉而柔聲解釋。
「為什麼?」他一臉茫然,摸不著頭緒。
「因為他殺光我的親人,此仇不共戴天!」
「我好像沒聽你說過這件事。」
「我一直沒機會對你說。」她頓了一會兒,轉而對他懇求:「我需要你的幫忙,阿布達,你願意幫我嗎?」
阿布達沉吟一會,隨即慨然應允:「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只是……」
「只是什麼?」瑤琴緊張地問。
「我已經沒有兵權了,要幫你會比較困難,不過我一定會想辦法的。」阿布達思索一會兒,忽然興奮地道:「有一個人或許可以幫我們。」
「哦,是誰?」
「公孫謹。」
「他可靠嗎?」她曾聽伊利罕說此人智勇雙全,但極有心機,他怎麼可能幫他們去打大隋?
「公孫謹為人正直、誠懇,聽說他和幾個小可汗的關係不錯,相信有他們的幫忙,要挫挫隋皇帝的銳氣不是難事,肯定教他們隋軍傷亡慘重!」阿布達滿懷信心地道:「等事情完成,我帶你一起離開突厥,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他仍殷切盼望。
「若是能幫我報仇,今生做牛做馬也要報答你。只是我只能以兄長的情分對待你。」
「我會等待,等你願意敞開心胸,真正接納我的那天。」
「阿布達,謝謝你對我這麼好。」她實在太感動他的癡傻了。「對了,你為何這麼信賴公孫謹呢?」
「近日我們經常往來聊天,他對我說雖然他來自中原,卻喜歡我們突厥人的豪邁直爽,在他留下來教騎射之術的這段時日,他已和突厥人建立了深厚的友誼。」
「你真的瞭解他嗎?」瑤琴還是不太放心,究竟她該相信伊利罕還是阿布達?
「如今也只有孤注一擲了,不然你說還有誰可以幫得了我們?」
「嗯。」她只能認同阿布達的想法,先令大隋重挫,然後再離開伊利罕的土地,過著平靜的下半輩子。
第8章(1)
阿布達撤去突利捨的官銜後反倒自由自在,沒有公事牽絆,他更有時間往瑤琴的住處走動。尤其近日為了密商攻隋的事,他更是走得勤了。
這一天,他剛從瑤琴的住處回去,有一雙凌厲的黑眸正燃燒著火焰,直勾勾地鎖住他的背影,直到那背影消失不見,那雙利眸才稍為收歛些。
伊利罕一踏進帳內,竟有一種莫名的傷感。明知此刻不宜來找她,偏偏又隱忍不住,想來看看她好不好?他這樣對她,心裡明白她哪會好?可是一股強烈的不忍之心引領著他來這裡。他只要看她一眼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