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默劇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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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頁

 

  那抹朝陽的金色光絲在玉山山脈層疊的山縫間乍現的短暫時刻裡,她還興奮到忘形的緊揪著他的手臂,像個孩子般天真的左搖右晃。

  於是,整個觀看日出的過程裡,他發覺自己注視著她的時間比注視著日出的時間還長!

  看過日出後,他們沒有再乘小火車,而是循著柏油路徑尋幽訪勝,徒步遊走於山間。

  三月的山間正逢花季,山櫻花與野生杜鵑到處盛開,又因為他們在山上有三天停留的時間,兩人就決定不像一般觀光客般走馬看花,而是緩緩流連,細細欣賞。

  沿路,他們走走停停,煙如注意到夏揚之最常瞪著路旁夾道的櫻花發呆,日本是櫻花之鄉,她猜想大概是櫻花勾起了他對伊籐小姐的思念吧?

  假裝走累了,她坐在一個水泥斜坡上,遠遠的等著陷入沉思中的他緩步走近。他真是一個好看的男人,她想。頎長、結實,有從容不迫的氣質與磊落智慧的風度,可是明顯的,他不是個快樂的男人!

  短暫離開所愛真是那麼痛苦嗎?那麼此刻她就無法評估自己是否真如自己所想的那麼看重,那麼愛戀夏揚之!因為她對他從來沒有過那種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感覺,也幸好沒有,否則按她所等過的九年算來,她豈不要變成雞皮鶴髮的千年老妖了?

  伊籐美奈子的確是教人又羨又妒的,能讓夏揚之對她這麼死心塌地。而一想到他眼中的憂鬱與不快樂全是導因於自己,煙如除了愧疚,還有奇異的心痛。

  但並不是說一個聽障者就全然沒有樂觀因子,就算地無法取代伊籐美奈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她至少也要做到讓他在裴家生活這段期間能少些憂鬱,多些快樂。

  煙如凝視著已走近的夏揚之,心中充滿對自己的期許。

  等他走到她跟前,她拍拍身邊示意他坐下,她把剛寫下的一段話拿到他跟前:「剛剛,我看你沿路一直很仔細的賞櫻,在日本住那麼多年,你能區分台灣櫻樹和日本櫻樹有什麼不同嗎?」

  「有什麼不同?」揚之擰起濃眉重複,想了一下,啞然而笑。「不同的大概只是品種吧!大自然總是充滿奧妙與驚喜,不論在日本或在台灣,都能欣賞到這種滿開的櫻花。差別是日本較寒冷,櫻花隨處可見,台灣地處亞熱帶,賞櫻就必須專程跑到較高的山上來了!」

  「聽說日本是道地的櫻花之鄉,平常你是不是像電視上演的日劇般往自家門口一坐,就能欣賞櫻花啊?」煙如滿臉好奇。

  「錯的離譜,我才沒那麼幸福哪!因為是住學生公寓,平常我往公寓門口一坐,能欣賞的全是一道道的鋼門鐵窗!」揚之伸伸舌頭自嘲。「在東京,上野公園是最好的賞櫻地點,他們日本人最教人欣賞的一點是對四季景物的變化非常敏銳。像春天,想看滿開的櫻花得在『吹雪』之前,因此他們把春天櫻花盛開後的落花繽紛稱之為『櫻吹雪』。」

  「好有詩意啊!」煙如著迷的聽著、讚歎著:「日本人對景物的描寫都這麼古典雅致嗎?」」

  「那倒不一定!」揚之就事論事的批評:「日本的文字有些還是會流於直接、粗俗,原因是他們的文字採用了很多漢字與不少外來語,因此常會產生雅太雅、俗太俗的困擾,而這些外來語的發音與漢字的運用也常教初學日語的人很頭大。」

  「看來,你這幾年的留日生涯確實學到不少東西喔!」包括愛情,煙如在內心很苦澀的補充。

  「是的!」揚之簡短的承認,她眼中的失落再次令他困惑,他問:「似乎,你對日本這個國家的人文很好奇!」他慷慨的承諾:「下次有機會,我做你的嚮導,帶你環遊日本一圈!」

  似乎,他這段話也沒有經過大腦過濾。煙如好想問他『下次有機會』是何年何月何日?

  不過煙如既沒答應也沒婉拒,她只是聰明的稍微扭轉了一下話題:「其實,我會對日本這個國家產生好奇是緣自一冊日本童話。那年我讀小學,也是父親第一次送我的生日禮物,書裡頭有一個故事叫『蒲島太郎』,不知你在日本有沒有聽說過這樣一則故事?」

  煙如停頓一下,見揚之搖頭否定後她才接續著寫:「故事是描述一個有年邁母親的孝子漁夫,他的名字就叫『蒲島太郎』,有一天他要出海捕魚時無意間救了一隻小烏龜,烏龜媽媽為了報答他,就請他到龍宮一遊,結果他一去就沉醉在令人眼花撩亂的龍宮裡,樂不思蜀的玩了三天,三天後,他才記起家中的老母親沒有人照料,於是烏龜媽媽在他的央求下送他出龍宮,只是一回到岸上,他就再也找不到母親與舊有的家了。原來,龍宮裡的三天竟是人間的好幾十年呢!當時,這個故事給我童稚的心靈好大的震撼與好多的聯想呢!」她朝他靦腆一笑,繼續揮動筆桿:「那年,我雖是個孩子,但我已經明白自己是個和常人不同的聽障兒童了!看完這個故事後我就常常突發奇想,渴望哪天發生在蒲島太郎身上的奇跡也能發生在我身上,那樣我就能到仙境中去度過三天,回來時我早雞皮鶴髮,也根本不用在乎我是不是聽障者,那該有多好啊!」

  她甜中帶苦的微笑再次令揚之動容,他像個朋友般輕握了握她的手,明晰的用唇語說:「我明白。」

  彷彿得到知音者的共鳴,煙如翻過一頁紙張,接著寫:「後來,我逐年長大,心智也漸臻成熟,偶爾到父親的醫院幫忙時,給了我更多的啟示,我逐漸想通了,成為蒲島太郎那樣的人並不好,才在仙境裡待三天就等於在人間過了數十寒暑,那多可惜,多不划算!人活著,原本就有責任,承擔該承擔的,體驗該體驗的,這樣的人才能說是不枉此生,對吧?尤其,當我在父親的醫院裡看見一些遭遇比我更不幸的人們時,我就更提醒自己要知福惜福。畢竟,我五官端正、四肢健全,還有一個疼愛我、關心我的父親,我是該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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