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諷刺的,她正是裴懷石的日本好友伊籐博昭的女兒,揚之在日本求學這幾年,裴懷石委託住在大阪的伊籐博昭就近照顧他,幾年下來,揚之為伊籐博昭的幽默神采所折服,伊籐家幾乎成了揚之的第二個家。
揚之初到伊籐家的幾年,一直是心如止水,就算他在學校中有機會接觸到許多對他深感興趣的女性,他還是十分謹守分際,對伊籐伯伯的女兒美奈子更是不敢有絲毫非分之想。
因為揚之明白伊籐博昭知道他和裴家的所有淵源,更知道他是裴懷石刻意『栽培』的『女婿』。也因此伊籐博昭才不負裴懷石所托,一直在盡可能的範圍內對他照顧愛護。
起先,揚之也是把美奈子當成小妹妹般看待,她的確比他小太多歲。不過她一開始就很吸引他,他初識她時,就感覺她像一顆晶瑩剔透,惹人愛憐的小珍珠。多年來,他也一直像個哥哥在呵護妹妹般疼惜她,可是就在兩年前那個暑假的某一天,她用她的任性、嬌憨、率直破解了他自設的感情藩籬。
那天,不知是天意還是刻意的安排,偌大的伊籐家只剩他和美奈子;那天,他一直感覺美奈子瞅著他猛瞧的眼神很怪異,但他不能否認他心跳一直在加快!
然後她突兀的由他身後抱住他的腰,他嚇僵了背脊,回過神後第一件事便是想拉開她糾纏著他的粉嫩手臂,她卻在一瞬間爆發了,她朝他又哭又叫的問:「你到底要讓我當你的妹妹當到幾時,我都已經十九歲了,你看清楚好嗎?」
他苦笑,木然的說:「看清楚有什麼用?我已經是個沒有權利、訂過婚的男人了!」
美奈子卻是涕淚縱橫,飛身直撲入他懷裡,含淚喊道:「我不在乎,我愛你呀!我愛你那麼多年了,難道你毫無所覺嗎?」
他並非毫無所覺,但她的話還是讓他產生震驚與慌亂,可是這之中又夾雜著一股無以名之的甜蜜酸楚,他輕推她的背脊,恍恍憾憾的攝入她身上的女性芬芳,迷迷惘惘的感受她緊靠著他的柔軟身軀,模模糊糊的觸到她湊近他的嫣紅唇瓣!那之後,什麼理智、人情道義全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那之後,他們的戀愛便偷偷摸摸的展開了!
說偷偷摸摸不以為過,他們不敢想像伊籐博昭知道這件事之後會有什麼反應?因為他和裴懷石是莫逆之交,就算他再喜愛夏揚之,也不可能會姑息女兒去搶奪朋友女兒的未婚夫。
在這重重困難中,他和美奈子的愛戀有增無減,可是他卻必須無時無刻要求自己不能對美奈子越雷池一步,在無法給美奈子任何保障之前,他還是謹守著他的良心。
隨著學業的完成,揚之也愈來愈困擾、愈痛苦,他不知道和美奈子的這段情將何去何從?他無法像美奈子那般樂觀,許久前她不知去跟誰學了一句中國俗諺『船到橋頭自然直』每當他憂心忡忡、眉頭深鎖時,她總會用很蹩腳的中文同他說這句話,逗得他不得不為她的怪腔怪調莞爾出聲。
但是船到橋頭真的會直嗎?
去年秋天,他取得了學位,卻一直拖延著不想回台灣,這之間,母親和裴懷石都曾打過許多通電話來頻頻催促他回鄉,卻都被他找來的許多借口暫時搪塞過去,他也同時用這些借口來搪塞伊籐博昭問他為何仍不回台灣的疑問。這些借口,全是為了他放不下對美奈子的感情。
如今,裴煙如打來的這封傳真,完全剝奪了他推諉不回的理由,他很想打通電話回台灣向母親求證傳真紙上說裴伯伯病危的事是否屬實?還是旨在誘他回鄉的苦肉計?可是他又害怕打了這通電話,母親會更撈叨的催他回家,並提醒他在他遠赴東瀛求學期間,都是她那未過門的啞媳婦裴煙如在陪伴她、伺候她的。
當然,母親這種提醒,目的是要他絕對不可或忘了裴家對夏家的恩情,也是在告訴他,她是多麼中意裴煙如這個兒媳婦。
揚之一直想不通像裴煙如這樣一個既聾又啞的女孩,是怎麼把母親收服得服服貼貼,甚至讓母親對她讚不絕口的?揚之深刻的記憶著母親因為父親令人失望的作為,對人便常有吹毛求疵的毛病出現,連揚之偶爾都會無法忍受她的脾氣,而那個裴煙如是如何做到讓她老人家心悅誠服的?也許,裴煙如在面對母親約吹毛求疵時是道地的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吧!也許正是因為她的有苦說不出,母親才誤解它是個脾氣溫婉到了至極的女孩吧?
在嘲弄這些的同時,揚之心中並非沒有不安,裴懷石給他的恩情,山高水長,裴煙如多年來對母親的照顧與為他的等待,是他不敢堂而皇之公開和美奈子戀情的理由!可是,他又怎捨得放開和美奈子多年的愛情?
就算現今回台灣和裴懷石為婚約的事討價還價為時也已經太晚了,裴煙如在傳真上不是寫著『病重』的字樣了嗎?他的確很難過,裴懷石一直比他的父親更像父親一般的在照顧他、照顧母親,他一想到必須違悖這個如父如師的長輩,他的心就糾結成緊緊一團,可是不違悖,便意味著他必須迎娶裴煙如並宣告他和美奈子的愛情死亡!
事到如今,他真是堪稱『說高碰著額角頭,說低碰著腳趾頭』,兩頭難了!
揚之面對簷外的濛濛雨露入神的回想著,無奈的歎息後,一雙女性溫暖豐腴的臂膀卻悄悄繞上他的腰際,接著美奈子那清脆若銀鈴般的笑聲揚起,她靠緊他頎長的背脊說:「揚之,讓我來猜猜,你現在是什麼表情?」
美奈子那柔弱無骨的小手嬉戲似的輕拂過他的胸膛、頸項,直到他俊期的五官上胡亂摸索,待揚之一口咬住她的小指頭時,她才放棄調皮的唉叫一聲。「唉呀!你這個壞人,現在八成又是眉頭眼睛全擠在一塊兒齜牙咧嘴的醜表情了,快放開我的手指頭,否則待會兒等我指頭的疼擴散至全身時,我就要發誓不愛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