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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頁

 

  再拿裴煙如來說,所有人裡大概以她對夏揚之的改變感受最敏銳也最不知所措!因為聽障這個缺陷,她無法由父親、秀庸阿姨及夏揚之悶葫蘆似的口中獲得什麼正確的資料,可是她卻能由嗅覺問出揚之身上的酒臭味,能用眼睛看出他原本翩翩的男性風采在多日的酒精浸淫下,變得蒼白而了無神采,她也能看出他和長輩間的彆扭,但她就是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兩天前,她曾在揚之帶著一臉釀然回房時,鼓起勇氣,手語、紙筆並用的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們每個人看起來都那麼奇怪!」

  他沒有回答,只是用沉重的臉色及陰鷙的眼睛深沉的打量她許久,然後扭曲著嘴角露出不屑的一笑,便看也不看她一眼的掉頭走入浴室。

  是的,他愈來愈挹鬱的臉孔及愈來愈陰霾的眼睛,總是輕易嚇著她,讓她不敢再對他多說一句話。可是,生活的步調並沒有因此而停擺,當然煙如對揚之的關注之心也沒有少掉一分一毫,這大概正是九年來感覺加上感情所累積出來的後果吧?

  揚之變成習慣性的喝酒,她則變成習慣性的為他等門。很奇怪的,他沒有進門,她便無法安然入睡!

  每晚,她總似值初戀的小女生,心情忐忑的悄悄等待,在窩邊看他蹣跚的步入大門時,她會飛快的衝進浴室裡,輕手輕腳的幫他放洗澡水,準備衣物。當他東倒西歪的蹬入浴室,很理所當然的享用她為他所準備的一切時,她又會快手快腳的幫他泡杯熱濃茶,放碟小點心,一直到她由眼角餘光瞥見他走出浴室,她才能放心的在床的另一側安心入夢。

  她不懂自己這種對待揚之的方法算不算正確,因為揚之對她所做的這一切,似乎是只知享用卻不曾有任何感謝的表示。只是煙如也並不頂介意揚之的感激或不感激,因為由外表看來,扮演弱者或被保護者的都是她,但事實上她是個習慣憑本能與耐心去關照及保持家人舒適的女孩,這是一種絕對的『互補』作用,煙如更習慣與喜歡這種生活形態了,這讓她不會因自己的聽障而感覺自己全然的無用。

  而揚之雖然是她的『掛名丈夫』,但她在不知不覺中已把他歸入『家人』之列,再加上九年來她對他培養出來的奇特感情,教她無法把他當成外人看待。

  說能不愛揚之,大概是自欺欺人的話,就算明白揚之已另有所愛,女人的傻氣在煙如身上仍是顯而易見!她對自己最初傾心、愛戀的對象分外執意;偶爾,她也能洞見自己執意的可笑之處,那就很像古代老是關在閨閣繡樓之中的女子,在無意間瞥見稍微順眼的男子就害起單相思病,甚至可以相思至死般的可笑。

  但她對自己不由自主偏愛揚之的心理是毫無控制能力的,就算她早洞悉揚之的某些固執與不可理喻,就算這不是一樁能長長久久的婚姻,她還是會傻氣的想盡量的搜集、竭力的保有一些美麗的片段以供日後回味!

  有時,她仍會不由自主的去回想前一陣子那段一家人和諧相處,還能用紙筆和他互相交談調侃的日子,那時快樂延伸得好長,就連父親得了絕症來日無多的哀愁,都被這股快樂沖淡了許多。只可惜時隔不久,家人間的和諧不知何故走了調?他與她又變回了完全絕緣的絕緣體,不再交流。

  而今晚,又是一個起霧的夜,如同之前幾個夜晚般,煙如站在通往大門的小起居室窗邊心焦的徘徊張望。與前幾個夜晚不同的是,壁上滴答的鍾指針已指向凌晨兩點多了。

  他從來沒這麼晚回來的紀錄,她抵制心中逐漸翻騰洶湧的不安,壓制他可能會出什麼意外的胡思亂想,和在阿里山那天一樣,她有再次跑出門去尋他、覓他的衝動!

  披好晨褸,她由起先在起居室的踱步逐漸走向屋外的庭園小徑,再變成在大門旁邊看著手錶邊焦灼的來回走動,她的小腳忙碌不休,心也忙碌不休。

  就在她下定決心掉頭回房套件衣服,鼓起勇氣想開門張望一下的同時,大門突兀的被打開,揚之那張教她懸念了好半天的臉龐出現在門口,刺鼻的酒臭旋即告訴煙如,他又喝酒了,而且今晚喝得是酩酊大醉。

  由他半顛躓的步履及他原本頎長,現在卻半佝僂著乾嘔的肢體動作可以看出,他喝酒喝得很痛苦。

  為了怕吵醒父親及秀庸阿姨引來更多不必要的不快,她比手畫腳,連支帶架的把連路都走得東倒西歪的他吃力的架入兩人共有的房間裡,待她氣喘吁吁的把他放入小沙發時,他開始嘔吐起來,糟糕的是,這次他吐出了許多穢物,不但把地板弄得一團髒,也把兩人的衣服吐了一身。

  從未碰過這種狀況的煙如起先嚇呆了,她頭痛的低吟一聲,在揚之也抱著頭痛苦呻吟的同時,她毅然的站起身,擦拭掉兩人身上及地板上的髒污,然後再次架起他,把他推入浴室之中。

  就著浴室明亮的燈光,煙如明顯的看出剛剛在大門口及房間半光不明的燈盞下,她忽略了什麼,她忽略了他臉上幾處輕微的擦傷,以及他外套上除了剛吐出的穢物外,衣袖上一小部分刮擦撕裂的痕跡。

  煙如搖著頭幫他放滿一缸的水,煙霧蒸騰時她心裡正在揣度著他究竟是為了什麼事,必須如此糟蹋折磨自己?而她是巴不得能替代她所愛的人受苦的,她多麼希望能在這一刻就弄明白揚之心中的苦楚並想辦法替他排遣。可惜現在的他是處於一種精神渙散、意識模糊的狀態,問大概也是白問。

  可歎的是,當他清醒時,她又常常懾於他那雙如深潭般莫測高深的眼睛,想問更是問不出口了。她時常好氣自己的膽小與無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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