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知道,」揚之煩亂的制止母親繼續往下說。「裴家對我們恩重如山,可是恩情不是愛情、感情也不能當禮物用來彼此互相饋贈或做交易啊!」
「現在講這種話不嫌太遲了嗎?」秀庸極端煩惱的、不滿的質問。「九年前我已經要求過你好好考慮自己做下的會是什麼決定!這下可好,九年來我自以為是,理所當然的待在裴家接受人家給予的一切恩典,而你自己也在日本享受裴家給你的所有恩惠,然後,你獲得你想獲得的一切,就拍拍屁股找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說你不玩了!孩子,這不是一種遊戲啊!你把你的裴伯伯和煙如當成什麼?你又想把我置於何地啊?」
揚之弓起眉,他拒絕退縮的直視母親據理而爭。「媽,我就是敬重裴伯伯,才不想把裴煙如當成我們交易中的犧牲品;我就是不想把裴家給我的恩惠當遊戲,我才會更慎重的過濾一次我們和裴家之間的交易!是的,如果恩情必須用我的終身幸福來做賠償,那麼這場婚約只能算是一種『交易』。這麼多年過去,不問我的感受,但你們可曾問過裴煙如的感受?打從我和美奈子談戀愛開始,我就一直在想,愛人的感覺真好。媽,你一定也愛過的,對不對?搞不好,裴煙如也可能另有所愛,對不對?而你們如果為了一紙藏了九年的黃薄紙片就把兩個不相愛且各有所愛的男女湊在一起一輩子,那豈不是為這世間徒增怨偶一對嗎?」
「兒子,你說得頭頭是道。」秀庸為揚之的不妥協搖頭歎息。「不過,當年你裴伯伯就很清楚的點明了這確實是一樁各取所需的交易婚姻,而一旦你在九年前簽下了那張黃薄的婚姻契約,就注定今生今世裴煙如都是你的責任!」
「媽,你不覺得那是一張說得好聽、寫得好看的賣身契嗎?」揚之乾笑。「你兒子的賣身契。」
「就算那是一張賣身契,當初也是你自願簽下的,沒人逼迫你。」秀庸對兒子的說法至為不滿,她嚴苛的警告:「而今後,你若提起要解除婚約,那便是罔顧了人情道義,你不但陷自己於不義,也陷你的母親於不義。」
母親的確是難以說服的,揚之瞥了母親緊抿的唇一眼,焦躁的由沙發上站起身,開始來回踱步。「好吧!好吧!現在我們姑且放下我的想法,但裴煙如呢?你們究竟有沒有問過她對這樁婚事的感受?」揚之抓住這個論點不放,亮著眼睛揣測道:「搞不好,她另有所愛我們並不知道,而她也礙於那紙婚約開不了口?」
她是個聽障者,本來就開不了口,秀庸在心中嘀咕。對兒子的順風扯旗、顛撲不破,秀庸實在很頭疼也很困擾;煙如有什麼不好?她是那樣一個乖巧溫順又姣美的女孩子!伊籐博昭的女兒有什麼好?明明知道人家有未婚妻子,還不三不四的和人家談情說愛,至於伊籐博昭這老頭就更差勁了,竟然放任自己的女兒去搶奪好友女兒的未婚夫!這是什麼世界?而揚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渾小子,竟被所謂愛情沖昏了頭,想背德喪義,真是昏天黑地。
秀庸瞪著踱步踱到幾乎磨穿磁磚的兒子,決心下猛藥。她正襟危坐、慎重其事的說:「你不必擔憂煙如的想法,她的確是有所愛,像她心思這麼細膩敏銳的女孩不可能不愛人,而她愛上的人是你。」
揚之停止踱步,他被母親嚴肅的表情及突兀的言詞所驚,他無限困擾的用指腹刷過頭髮,好氣又好笑的說:「媽,我看開玩笑的人八成是你吧?裴煙如不愛我,她根本不可能愛我,九年來我們甚至連一句話都不曾說過。」
「別那麼殘忍,兒子!」秀庸再也忍不住騰騰怒氣的指謫:「你明知道煙如不可能說半句話的,從前不能,今後也不能,假如這是你想用來和她解除婚約的借口,那麼我萬萬不能苟同,她的聽障情況,你在九年前就一清二楚了,這也正是你裴伯伯和你簽約的原因,如果不是因為她的缺陷,裴家要找什麼好條件的沒有!會看上你這個窮小子。」
母親的話是事實,不過也夠傷人,揚之沉痛的說:「媽,您難道不能體會,這正是你兒子的悲哀!」
「我能體會,但你渴望博得誰的同情呢?是你把你自己的世界搞得一團糟,我若同情你,那麼誰來同情你那已身染重病的裴伯伯及無法言語、任你瞎耗了九年青春的煙如呢?」秀庸尖銳的數落,眼淚卻不能自己的溢出眼眶。「他們父女倆對我們母子倆是如此敦厚寬容,我不懂你還在吹毛求疵些什麼?」
「我不是吹毛求疵,我只是愛上了另一個女孩子,愛人有罪嗎?」揚之絕望的低吼。
「愛人無罪;問題是你根本就不應該再愛上別人,你是一個有婚約在身的人,你更不該的是愛上伊籐博昭的女兒,伊籐博昭和你裴伯伯是好朋友,你難道要他們為了你而反目成仇?」秀庸邊拿起手絹邊擦拭眼角邊氣憤的駁斥。
揚之真的是沒轍了!他氣餒的看著母親的淚眼攻勢,看來,母親不只是難以說服,她根本是無法說服。母子倆大眼瞪小眼數秒後,他不死心的喃道:「我要去找裴伯伯談一談。」
說完,他掉頭往外走,秀庸飛快堵在他面前,疾言厲色的喊:「不許,我絕對不許你去,醫院裡的顏醫師說以你裴伯伯目前的病況,是不堪承受任何刺激的。」
「那麼,我去找裴煙如談。」揚之堅決的說,毅然的往門邊走去。
「你為什麼這麼頑固不化?為什麼這麼急於毀滅裴家寄托在你身上的期望?你是打定主意要讓我們母子倆背負一輩子忘恩負義,得魚忘荃這種罪名,是不是啊?」秀庸擋不住兒子的決心,急得在他身後跳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