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訂婚了……」
「騙妳的。」
「為什麼?」她淚兇猛,不斷湧,濕透臉龐。
他亦紅了眼眶,聲音沙啞:「因為妳要結婚,我生氣。」
太荒謬了!她笑了,笑得淒楚。
他忽然醒悟,懷抱希望,問:「妳結婚也是騙我的?」為了賭氣,因為誤會,所以做戲氣他嗎?
「是真的。」她說,斬斷他的希望。
「真可笑……真可笑……」他的眼色瞬間暗下,苦笑,抬頭望天花板,忍住快要湧出的男兒淚。
電話鈴聲刺耳,持續響著,心弦緊繃,她淚如雨下。
「如果知道你等我,我不會……我不會跟別人交往……」
他轉身,不看她,他頹喪,手撐在櫃檯上,他沒話說了,還能說什麼?他不知道。
「祖馴……」見到他因傷心繃緊的身子,她走上前,想擁抱他。
他回頭,斜覷著她,低聲制止,用一種壓抑冷漠的口吻,恨恨地說:「不要過來,去找妳的男人。」
他看見她面色刷白,震住靠近的腳步,他看見,她眼眶盈滿淚水,知道她也傷心。他知道不能怪她,知道這是無奈,但,還是忍不住衝口說出傷她的話。
他愛有多深,失望就多重。他憎這種錯過,知道她沒錯仍然恨,如果她相信他,如果她多些理性,她該知道他不是那種人。她竟然一直認定他會拿那筆錢?她這樣看他的嗎?她愛別人,並決心結婚。
是,他活該,他當初不該顧慮太多,是他愚蠢,也不該認為楊美美是她好友就把信拜託她,他氣自己笨,又恨她傻。他心情太亂,他全身發熱,他不知道這兇猛的恨要拿什麼發洩……
小君傷心地望著他,接電話,來自一把她此刻最不想聽的聲音。
「妳在哪?怎麼響那麼久?」
她盯著黎祖馴,回答周德生:「我在師大附近。」
「快七點了,我約了三家店挑喜餅,我現在過去接妳,在師大門口?」
「嗯,」關手機,轉身,她離開。
她走了,真去找她的男人了!
黎祖馴重擊櫃檯,踹翻書櫃,成迭舊書摔落,通通砸在地上,埋沒貓杯的碎片。
他瞪著一地混亂,蹲下,掃開書堆,瞪著碎片,想到當初,那個怕她生氣,急著外出買三秒膠,熬夜拼回碎片的自己。
這次碎得太厲害,這次拼不回來……怎麼會這樣?只一個關鍵出錯,兩人不再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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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君大步趕往師大,邊拿出手機,打給楊美美。
「黎祖馴寫的信呢?」
「小君?!」
「信呢?寫什麼?寫了什麼?!」她失控怒吼,不顧旁人側目,在大街咆哮,「念給我聽,現在!」
楊美美嚇到了。「我去拿信、我馬上念……」
美美逐字逐句念給小君聽。隨著信件內容,小君的腳程越來越慢,最後繞進街旁小巷,窩在水泥牆痛哭失聲,趴在牆前,站不穩,幾近崩潰。
原來把錢捐出去了,原來暫時從他們的愛情離場,他是為了讓她可以專心自己的前途,可以冷靜地好好求學,也能夠不跟媽媽撕破臉,就怕她將來會後悔,後悔一身琴技半途而廢。黎祖馴自以為這是對她最好的抉擇,同時為他們的愛留下伏筆,只要江小君學成歸國還願意跟他相聚,他會在四年後中秋節老地方等待。
她缺席,去年中秋她在做什麼?
她努力地回想,對了,那天她和母親還有周德生在唐人街吃飯,慶祝中秋。祖馴呢?他剛剛怎麼說?他說他一直在等,從滿懷希望等到失望。淚水失控,她蹲下,抱住自己,光天化日,痛哭失聲。
她應該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
她對愛缺乏信心,捕風捉影,誤信眼睛看見的、耳朵聽見的,卻沒用心細想。當初她年輕,思慮不周,真的是被愛沖昏頭,不管家人、不顧學業,只想和他天天戀愛。可是其實她心中有惶恐,有疑慮,怕不及時抓緊他,他就會跑掉。
黎祖馴一定是看見了她內心的那種焦慮,所以強幫她拉出迷惘的不真實的夢幻世界,推她去面對真實人生,屬於她的人生。
他為她著想,她卻一直在否定他。
他一直在等她,她卻因為對愛失望,就投入另一個不費力的、方便的懷抱找溫暖,還誤以為這樣的愛情才是真愛。熱淚不斷流淌,心卻越來越清澈。
那不是愛情,貪圖輕鬆,選擇容易的,能保全住完整的自己,佔盡便宜,不會受影響,不會失控,不怕被擺佈,那不是愛情。
像此刻這樣,心中劇烈拉扯,又痛又哭的才是愛情。高興時可以像在飛,傷心時像有刀在剜,這才是愛情,能痛哭,心悸,這才是愛情,全身發熱,激動戰慄,這才是愛情。
不愛周德生,她愛黎祖馴。
她驟然起身,往愛的方向跑。
她忘了要去挑選喜餅,忘了她有未婚夫,忘了時機不正確,忘記理智在警告了,她衝動,失控,熱烈地往愛的方向奔。她不能作主,不能控制雙腳,很可怕,像著魔,但也很快樂……
她要見他。
穿過人群,穿過十字路口,闖了一個紅燈,停在PROMISE店前,瞪著招牌,衝下樓。
黎祖馴頹坐在地,失魂落魄的盯著破碎的貓杯。聽見下樓的腳步聲,回過頭,一個熱呼呼的身子撲進懷裡。
「我愛你!」她嚷,又哭了。
黎祖馴立刻摟住她,埋在她的肩頸處,激動得不能言語。大大的右手掌撫著她的後腦,將她緊按在懷,心對心,感應彼此心跳和熱的皮膚,都心悸,熱淚盈眶,心跳劇烈,都為這失而復得的愛情戰慄,激動著,都哭。
幽暗地下室,堆著舊書CD雜誌木櫃、陳舊物品,它們呼吸著,散髮帶木頭又混著泥味的氣息。舊情,也在這些被主人遺棄的舊物堆裡還魂。黎祖馴緊抱小君,她被那炙熱的體溫烘暖著,這幾日的不安,劇烈起伏的情緒,都在被他抱住的剎那,變得軟綿綿,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