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做輕鬆地說:「就像普通朋友那樣,偶爾打電話關心……像普通朋友那樣偶爾喝杯咖啡,聊聊近況……我是說就像老朋友那樣,不是勉強妳……只是希望不要因為結婚,就不再聯絡……」
真可笑,他提出這麼卑微的願望。經過五年,他們的角色對換,以前常常是小君巴望著他,纏著他。曾幾何時?分別五年的思念,讓他更明瞭,不能沒有她。哪陷只是偶爾見面都好,他不抱更多希望了。
但是她說:「不可能。」因為知道自己沒辦法抵抗這個人。她絕望地流淚,抹了又再流下。「以後……我們不要見面,我沒辦法把你當朋友……」這是自欺欺人,再繼續見面,就會一再犯錯直至萬劫不復。
「就這樣?」
「是啊。」轉頭,微笑看他,他那頹喪的表情令她難受,遂安慰道:「想開點,也許將來你會遇到更好的女孩……」
這話,狠狠痛著他。
「對啊……」看她一眼,他笑了,但表情跟她一樣悲傷。「放心,我那邊常有漂亮的美眉,想交女朋友還不容易?!」開玩笑的口氣,笑笑的表情,對了,他一向就對任何事都挺無所謂的啊。這才像自己啊,但心裡好清楚,再談新感情有多困難,要不然怎麼會單身到如今,在別人臉上,總會不自禁地尋覓小君的表情。
「是啊,你一向很有女人緣。」小君注視他。「嘿,我發現一件事……」她湊身,指尖點了點他的眼角:「你這裡有皺紋了。」
他瞥她一眼。「這有什麼,我大妳七歲,老得比妳快。」
她眨了眨眼睛。「所以會比我早死?」
「沒意外的話。」那也不錯,他忽然覺得,往後沒她的日子很難熬,早死也不賴,可以越過那些思念發狂的苦。
她低頭,像說給自己聽:「其實這幾年我們都沒在彼此身邊,可是也都活得很好啊,你想想看……我們現在痛苦真的很愚蠢,幾個小時前,你不是還高高興興地在工作嗎?我則是等著晚上要去挑喜餅。所以跳過剛剛那幾個小時,當什麼都沒發生,我們沒重逢,我們可以繼續好好生活……一定可以,只要這樣想就不會痛了。」
他苦笑,揶揄她:「沒想到經過幾年,妳變得這麼聰明,講出這麼有道理的話。」
她偏頭,笑覷著他。「這是在誇我嘍?」
「是啊。」他看她一眼,有一瞬,她臉上出現當年少女的神情,他想到某個畫面,那個黃昏,他在唱片行打工,被蹲在地聽唱片的江小君吸引,凝神看了很久,就因為她清新純真的可愛模樣。
五年前的江小君和此刻面前的江小君重迭,五年前江小君是屬於他的,追隨他的。而今眼前的江小君要去當別人的新娘了……
他假裝若無其事,將目光專注在眼前路上,而原來痛心時,要假裝沒事,很困難,而且這痛苦越是強要壓抑住:心就越像被針紮住,更痛幾分。快不能呼吸,快窒息。
小君又問:「那我有沒有比以前更漂亮呢?」像撒嬌的孩子,想逗他開心些。
他也配合著表演高興,他笑著說:「嗯……身材更好,抱起來很不一樣。」
她笑,但心酸。
離目的地越近,氣氛越沉重。她說著無關離別的玩笑話,企圖讓氣氛輕鬆些,卻揮不去離別的陰影,兩人心頭都像壓著大石。
到巷口,她下車。
因為太悲傷,沒人說再見。雙腳踏到路面的瞬間,人離開有著他氣息的瞬間,這世界突然變得好大,這空氣忽然變很輕,整個人處掉,有一會兒她要誤以為這是個陌生世界,彷彿她不曾存在過。她只想回到車裡,她恍惚地站了一會兒,很艱難地踏出一步又一步。這是對的,應該這樣的,她頭也不回地走,他則是呆在車內目送她。
真的是最後一次看見她嗎?
真的不可以在一起嗎?
「小君……」
他還是忍不住,喊了她。
她停下腳步,轉身,凝視他。
她那為難的,疲憊又蒼白的臉,讓他好心疼。她紅腫的眼眶,讓他很不忍心。
怕再給她壓力,他只好勉強擠出笑容。「忘了問妳,跟以前比,我怎麼樣啊?」
她笑,眼淚淌得凶。她裝少女,將兩手作捧心狀,裝一個陶醉的表情,又對他拋一個飛吻。
他笑。
她也笑。她揮手,做個再見的手勢。一轉身,她就哭了。
他臉上強裝出來的笑容,立刻黯淡了。
他看她在漆黑小巷走著,知道她不比他好過,從那顫抖著的肩膀,知道她也哭著。直至夜色吞沒她,他才崩潰,趴在方向盤,感覺手臂濕濕的,不爭氣,他眼角有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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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家門前,小君倍感壓力,她猜周德生也在,該怎麼面對他?當然,只要下說,周德生也不會知道她背叛他。背叛,這真是最冤枉的背叛,原來愛的就是黎祖馴,陰錯陽差錯過了。
小君自認為這背叛情有可原,她說眼自己不要再想,她這不是選擇了最不傷害別人的作法嗎?沒有任性地悔婚和黎祖馴走,她回來了,只有心沒回來。
她拿出鑰匙,開門,回家,果然看到周德生在。
「妳終於回來了!」周德生一看見小君,衝上來,抱住,放心了。
下意識僵住身子,她說:「我沒事。」掙脫他的懷抱,走進廚房。「我好渴……」迴避他的視線跟碰觸。
江天雲追進廚房、「妳跑去哪?我們快擔心死了,不是跟德生約好去看喜餅嗎?」
「我碰見老朋友,被拉去吃飯。」
「那也應該要打電話跟德生講一下啊!他在師大等妳等了快兩個小時妳知道嗎?」
「和老朋友一時聊得高興就忘記了。」
「忘記?」江天雲一臉不可思議。「挑喜餅這麼重要的事妳也忘記?電話為什麼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