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背著他拿酒櫃最上方的一瓶馬丁尼,感覺她彷彿有些吃力,他立刻跨進吧檯裡,輕鬆地替她拿下酒瓶,遞給她。
「酒喝完了?」她蹙眉抬頭瞅他。「那可以滾了吧?你有空幫我,不如去幫服務生送酒。」
「好啊。」心愛女人的提議,他立刻欣然允諾,忘了自己是老闆的身份。
真的是吃飽沒事幹。宋景致差點就笑了,她擺擺手,酷酷地走開。「開玩笑的,別在意。」
馬翔均倒是笑了,笑自己怎麼這麼遜?追一個女孩子有這麼難嗎?
如果那個對象是宋景致,真的很難。
想想,馬翔均突然感到全身無力。
天快亮了,夜再怎麼美麗,總是要迎接黎明。
PUB裡依然有人喝得爛醉,被朋友扛回家,也有人曖昧發酵,找到耳鬢廝磨的對象,只是長不長久沒人會知道;也有人是帶著寂寞而來,仍然帶著寂寞回家。
SOUL POWER剩下三三兩兩的人們,他們的表情幾乎可以跟工作了一整晚的服務生比累,真不知是來這裡放縱尋歡,還是做另類的苦工。
宋景致整理吧檯,將晾乾的酒杯放回桃木酒櫃裡。事情全都做完了,她看了看手錶,五點多了,等到六點就可以下班了。
所有人都喝掛了,這時候絕對不會再有人跟她點酒,景致揉揉自己僵硬的肩膀,從包包裡拿了煙盒和打火機,溜到Soul Power後頭的小花園裡去小憩。
這裡的員工被禁止在工作場所吸煙,但老闆馬翔均的管理很人性化,既然要求員工在客人面前表現專業,就會給他們另一個疏通的管道。
像這座小花園,就是馬翔均貼心的證明。
小小的花園裡有白色的大洋傘,有幾把歐式的坐椅,景致每天都在這時候坐在這裡,微瞇著眼看天色轉亮,燃一根涼煙,享受一個人的寧靜。
這是她一天裡覺得最快樂的時候,也是在這麼快樂的時候,她總是會想起自己的老闆。
人家說他像豹,她卻覺得他像隻貓。明明他看起來也不像脾氣很好的人,偶爾也會聽到同事間互相說老闆的要求有多嚴厲,他的眼神也的確比多數人銳利,可是她從來不覺得害怕。說也奇怪,她和他從不曾私下單獨相處,可是她卻覺得自己似乎很瞭解馬翔均這個人。
她知道馬翔均關心她,可是兩年多前那次失敗的經驗總是不停警惕著她,那個拋下她的男人,在她心裡鑿下非常深的傷痕,她不想再相信愛情。
她想過單純的生活,於是她單純地認為,不要給自己找困擾,生活就會變得簡單,為此,任何人對她再好,她也不會越界。
PUB裡的服務生大半都是年輕的妹妹和弟弟,比起他們,她顯得年紀大多了,但其實真正的差距不在年齡,而是心靈。
年輕的臉龐總是洋溢著光彩,夜店的工作令他們驕傲,也可以向人炫耀。
不像她,她看慣了夜店的生態,看慣了紙醉金迷,這一切讓她更冷眼看待這個世界。
第二章
隔天晚上,馬翔均到其他酒吧參考觀摩,不在店裡。老闆不在,Soul Power裡卻不巧發生了個小狀況。
一位很有名的張姓導演帶著」整組攝影隊到店裡取景,一群人旁若無人大聲叫囂,而那個造型頹廢,好像很有藝術家氣息的年輕導演不停地誇宋景致,說她和店裡的風格很相襯,卻趁她經過身旁時,偷偷摸了她臀部一把。
景致當然不高興,可是她沒有發作。在夜店工作,被性騷擾很平常,只要別太過分都好,她可以勉強忍耐。
一樣忙碌的夜晚,一樣沒格調的客人,景致卻不知道為了什麼,心情有些煩躁,但她相信絕不是因為今天馬翔均不在。
「小姐,」有個戴哈雷帽的滑頭男子跑來,對景致說:「導演挑你入鏡,要我跟你先說一聲,要補妝的話麻煩快點。」
男子瞇起眼抽煙,四周煙霧瀰漫。「喔對了,我們那邊要三杯長島冰茶,一杯馬丁尼,張導要Bloody Mary,麻煩你用心一點,我們導演嘴很挑,不好喝拍不出有感覺的電影……」
景致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一分鐘,然後她轉身從冰櫃裡拿出一手生啤酒,用力扔在吧檯上。
「我不為那桌人調酒,而且對上鏡頭一點興趣也沒,請你回去告訴張導,不是每個人對於可以上鏡頭都會感激涕零!」
「妳!!!」那人沒想到會被刮,當場臉色一陣青白,馬上回去跟張導報告。
導演生氣了,遠遠指著她不停罵:「給你臉你不要瞼,只是個小酒保,拽得二五八萬,你以為你是誰啊!要拍你是給你面子,不要拉倒,媽的!我……」
很好,正如她所願。
景致裝作沒聽見,自顧自地忙起來了。
*** *** ***
幾個鐘頭後,張導一群人終於悻悻然地走了。好不容易等到快下班,宋景致照例待在小花園裡,又想到了張導這件事。
她知道自己不該這樣,調酒給客人是她的工作,只有客人拒絕她,她不能拒絕客人,可是為了未來安全顧慮,她不得不如此,關於這件事,她確實有難言的苦衷。
一瞬間,她想起馬翔均,不知老闆知道了,會不會像別人一樣怪她?
小花園的另一邊,已回到店裡的馬翔均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點起一根煙,透過窗簾定定看著宋景致,眼裡都是溫柔的神色。
「哎喲喂呀……」賀雍像一攤爛泥躺在沙發上唉唉叫。「年輕時熬夜只要睡三個小時就可以補過來,上了年紀果然不一樣啊……今天這樣鬧一個晚上,少說也要用一個禮拜來補……」連續來了幾天,今晚又卯起來熱舞,全身就像要解體一樣酸痛。
馬翔均獨自吞吐煙霧,無心理會好友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