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翔均保護員工,賞罰分明,這也是Soul Power員工流動率不高的最大原因。他不會因為她不懂得討好客人,或者有人說她壞話,就把她辭掉.在工作上,他讓她完全發揮,就算給調好的酒亂取名字,他也覺得無傷大雅,甚至還讚賞她有創意。
有這種老闆,就算做日夜顛倒的工作,也讓人心情愉快。
想著想著,宋景致感覺自己臉龐異常燥熱起來,三十幾分鐘後,騎到居住的公寓門口,她趕緊把安全帽摘不,呼吸新鮮空氣。
她住的公寓非常便宜,位在郊區,外觀看起來就像危樓,只要隨便一個地震就可能震垮,但她一點也不害怕,因為她早就為自己買了保險,萬一不小心離開了世上,還是可以保障媽媽的後半生。
選擇住在這裡唯一的原因,是離母親住的精神療養院只有徒步五分鐘的路程。為了可以就近照顧媽媽,景致心甘情願住在危樓裡。
宋景致走進小套房,說小還真的非常小,絕對不會超過十坪大,裡面沒有多餘的傢俱,也沒任何溫馨的裝飾品,看起來就像住在這裡的主人隨時會搬定似的。
景致沒有微波爐,沒有音響,甚至也沒有電視,對她來說必要的電器只有一個小電冰箱。
打開冰箱,裡頭放了幾顆新鮮的雞蛋,待會兒她要用那些蛋煮湯,因為媽媽早上只喝她煮的蛋花湯。
打開礦泉水的蓋子,她倒了些水進鍋子裡,放在小型瓦斯爐上燒熱,墊高瓦斯爐的是幾本調酒的入門書,有好幾頁早已被翻爛。
等待水滾的時候,景致盤腿坐在地板上,燃起一根涼煙抽著,順手把床上沒看完的那本「獨創調酒精選」拿來,翻開到昨天做記號的位置。
沒想到讀商科而且天生對酒精過敏的她,從當時的一竅不通,到兩年後的今天,會變得對酒如數家珍,對她來說,世上沒有調不出來的酒,也沒有什麼關於酒的問題能難倒她。
這些,都要感謝當初馬翔均願意給她這個機會。
她彷彿跌進了回憶裡,想起那個下著雨的冷冬,冷到連想起來牙齒彷彿都會打顫,如果沒有馬翔均收留她,她今天就不可能還安穩地坐在這裡。
想著想著,宋景致忍不住微笑了。
今天馬祥鈞說要當她的朋友,說得那麼誠懇,不知道是真是假?
不管別人怎麼看馬翔均這個人,說他恃才傲物也好、說他目中無人也罷,她的確覺得他是個好人,就因為打從心底覺得他是個好人,所以不敢幻想跟他有什麼可能。
以她現在的狀況,她不應該跟任何人走得太近……
想到這裡,宋景致難得出現的笑容隨即隱沒,心情沉重了起來。她起身,迅速地把蛋打進滾燙的開水裡,她調了味,然後關火,同時也把心裡一切的渴望也用力封閉起來。
*** *** ***
每一天的清晨都是希望的開始,但景致不懂,為何上天老是讓她失望。
她的母親患有重度憂鬱症,有時情況嚴重,連自己最疼愛的女兒都不理。
這一切都要怪景致那個愛賭博的父親。父親過了中年,事業不順利,鎮日沉迷於牌桌上,曾經一個晚上輸掉好幾十萬。很快地,家產被他敗光,還欠了一屁股債,親朋好友聽到他們一家人的名字,跑得比飛得還快,也就是在那時,她瞭解到什麼叫人情冷暖。
母親也是在那時得了憂鬱症的,父親不關心她,也不關心自己的女兒,不肯振作,愈陷愈深,賭輸了甚至還會打老婆出氣。
每個賭徒最大的願望就是翻本,父親借了一堆高利貸,堅信自己一定會翻本,結果當然是他們舉債度日,接不來開始了被黑社會追債的日子。
那段日子,是宋景致生命中最黑暗的時刻,好不容易她才帶著母親北上,逃到沒有人認識的地方重新生活。
為了怕被討債的人認出來,她刻意找晚上的工作,白天要照顧媽媽,總是沒有充分睡眠,讓她幾乎心力交瘁。
但這些都沒關係,只要母親有好一點,再怎麼辛苦都無所謂。可是,母親三不五時就有狀況,發作起來,平常服的藥物一點用也沒有,連醫生都奈何不了她,唯有打鎮靜劑才能讓她安穩不來,最近這情況似乎又愈來愈嚴重了……
現在,宋景致正坐在床邊看著母親酣睡的模樣,大鬧一場,母親終於累癱了呼呼大睡,可是景致卻了無睡意。
「宋小姐,醫師請你過來一下,好嗎?」護士小姐站在門後敲敲門。
「好。」她累到頭疼暈眩,可是一聽到醫生找她可能有重要的事,還是馬上站起身趕去。
「宋小姐,」戴著金框眼鏡的醫生一臉嚴肅。「你母親今天不停用後腦撞牆壁,護士阻止她,還被她咬傷……我想你還記得上禮拜她打破窗戶,差點就割斷動脈吧?」
宋景致點點頭,她累到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心痛到流不出淚。
「她很焦躁,需要親人關心呵護,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再多花點時間關心她,或是拜託其他家人來照顧她,否則這種情況很難不再發生……」
她靜靜地聽著,全身的力量彷彿被人抽光。
走回病房,母親正悠悠醒轉,看見女兒出現,她很開心。「景致,我的蛋花湯呢?」
「湯都冷掉了。」她打開保溫盒蓋子,交到母親手上,順便把湯匙塞在她手裡。
「冷掉還是很好喝啊。」母親滿足地喝著。「還是我們景致最棒了,景致是媽媽的乖女兒。」
「媽,拜託你別再傷害自己了好嗎?」她此時正常的模樣教景致紅了眼眶。
「我沒有傷害自己啊,那會痛的,我才不做這種傻事。」母親理所當然地說。
「你知道嗎?你傷害自己,就等於傷害我。」景致拚命忍住不哭,她是媽媽的支柱,不能在媽媽面前表現出無助的樣子。「你再傷害自己一次,我就不理你了,把你丟在這個地方,一年才來看妳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