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蓉島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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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頁

 

  從頭到尾,許家華沒吭半句聲。

  馬律師叫家真:「你爸等你呢。」

  回到家,一進大門,只覺全屋新裝飾,他推開房門,鬆口氣,幸虧小小寢室如舊。

  他累極倒床上。

  夢中看見有人走近,輕輕問:「痛嗎?」

  那聲音像天使一樣溫柔動聽。

  他看到那蜜色皮膚的少女凝視他,褐色大眼充滿關懷憐憫,嘴角含笑,「痛嗎?」

  家真點點頭。

  這時,他醒了。

  家英推門進來,「家真,有朋友找你。」

  「找我?誰?」

  「羅一新自倫敦趕來看你。」

  「嗄。」

  「家真,對一個少女來說,這是很勇敢的示意行為,請珍惜她的心意。」

  「我明白。」

  家真匆匆走進會客室,一新滿面笑容,「家真,我來支持你。」

  家真忍不住,與一新緊緊擁抱。

  「你的功課呢?」

  「純美術,沒有習作。」

  家真不由得感激。

  家英彷彿已經取代大哥位置,他笑著進來說:「我已邀請一新在我們家小住作客,家真,你帶一新參觀蓉島。」

  家真點頭。

  翌晨,探訪過母親,他倆由司機載著環遊蓉島。

  遊遍了所有名勝點,家真忽然問司機:「是否有一所新市鎮?」

  司機點頭。

  「可以載我們去看看嗎?」

  「那不是觀光區。」

  「請把我們送到那裡。」

  司機無奈,只得開車駛去。

  新市鎮離市中心三十分鐘車程,家真只怕是簡陋木屋,但是卻看到十幾幢灰色鋼筋水泥高樓,密密麻麻窗戶,一幢可住千百戶人家。

  人來人往,異常擠逼,老人小孩擠在走廊中玩耍聊天,甚至捧著飯碗兼洗衣服,亂且髒,他們已完全失去本身文化及原有生活方式。

  一新不願意深入探險,拉一拉家真,「走吧。」

  她的愛是狹窄的。

  對比之下,家華一直為土著爭取,那種愛,廣博偉大,可是無人欣賞。

  --把土著趕在一堆,免他們鬧事。

  他們有礙市容,故此遠遠放逐。

  家真想到大哥說過:「這原是他們的土地,他們的河流,他們的森林。」

  現在,他們只餘一格水泥狹窄居所。

  那蜜色少女也住在其中一格嗎?

  一個十一二歲女孩抱著嬰兒走出來,凝視生面人。

  她也有相似褐色大眼,瞳孔似映出遺傳的河光山色大紅花,但這一切漸漸隱去淡出,原始的天真自由均被灰色水泥森利佔據。

  一新又輕輕說:「走吧。」

  家真不得不離去。

  經過一片空地,有群少年踢球,一隻足球飛出來,不知有意還是無意,險些打中一新。

  大塊頭司機怒目相視,其中一個少年陪笑走過來討球。

  家真息事寧人,把球跑過去,少年接住。

  忽然他叫出來:「許家真,是你嗎?」

  家真停神一看,「鍾斯,」他大聲喊:「好傢伙,是你,鍾斯。」

  可不是就是混血兒鍾斯,頭髮惶惶,眼珠黃黃,皮膚曬黑許多,可是還是有點髒相。

  司機立刻說:「我先陪羅小姐返回車子,家真,你馬上回來。」

  司機當新區如瘟疫地。

  家真握住鍾斯的手,「老友,別來無恙?」

  鍾斯黯然無言。

  「喂,好漢不論出身。」

  鍾斯強笑,「是,還有大丈夫能屈能伸,華人最擅這些空話。」

  家真問:「現在你住這裡?」

  司機待羅小姐上了車,關好車門,站車旁監視。

  「是,我父一去無蹤,偶爾郵寄家用回來,我只得與母系親戚廝混,一輩子去不了英國,我此刻在本地學校讀書,交了一大堆新朋友。」

  汽車響號。

  「叫你呢。」

  鍾斯轉頭,回到他的球場,他的世界。

  家真還想叫他,但覺於事無補,只得靜靜上車。

  一新鬆口氣。

  司機迅速把車駛走。

  傍晚,家真問二哥:「怎樣尋人?」

  家英詫異,「你要找誰?」

  「譬喻,我想找一個失散的友人。」

  「登報,委託私家偵探,報警。」

  「蓉島此刻也百餘萬人口,茫茫人海,不易尋獲。」

  「家真想找誰?」

  羅一新看著他,覺得小男友像放在她面前深奧的一本書,封面還未曾打開,扉頁說不定已經是個秘密。

  家英拍小弟肩膀,「明日接媽媽出院,後日回去讀書。」

  家真不語。

  「我們算是幸運,你看本地只得一間英語大學,打破頭才進得去,學生通通讀得千度近視,佝僂背脊,死背書到深夜,除卻應付考試,一無所知。」

  一新笑笑,「香港也是。」

  這時家真想起來說:「大哥講過,香港有一個好處:吃得起批評,人沒罵他,他自己先罵起來,言論自由。」

  家英不想提到家華,走進書房。

  一新趁沒人,探過頭去,輕輕問:「你要尋找誰人?」

  家真鼻端聞到一股香氛。

  一新微笑,揚起手腕,「這是我家代理的波斯大馬士革玫瑰油,真好聞可是?」一新的世界溫馨旖旎。

  母親出院時用一方絲巾遮住面孔擋風,她瘦削如影子。

  兩兄弟擔心她健康。

  家英說:「媽,再過一年多我就回來。」

  「照顧弟弟。」

  儘管許家也有不如意的事,他們卻不會為來回飛機票費用擔心。

  回程中家真把母親十年前小照給一新看。

  「那時媽媽多豐碩。」

  「這手抱小胖子是誰,哇哈,是許家真吧。」

  家真靦腆。

  「許伯母真幸福,你們兩兄弟那樣愛惜她。」

  「是她首先無微不至,全力以赴愛護我們,媽媽對我們從不藏私,絕對容忍。」

  一新看著他,「假如有一日,要你在媽媽與妻子之間選一個,你怎樣做?」

  家真笑,「我沒有妻子。」

  「將來呢?」

  「我妻子必需明白。」

  「倘若她不瞭解呢?」

  「我不會與她結婚。」

  「或者已經結婚呢。」

  「我只得一個母親,我一定要侍奉母親。」

  「嘩,好孩子。」

  「謝謝你。」家真無奈接受揶揄。

  因為大哥叫媽媽傷心,家英家真想盡辦法補償。

  接著一年,家華音訊全無。

  家真發育得很好,與二哥一般高大,寬肩膀,濃眉大眼,不常笑。更不大說話,可是臉上一股憨厚特別討人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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