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歲那年母親遽逝後,她再也不曾喚過他一聲「爸爸」,而是直喚他的名,一直以來,商界一直謠傳著她是穆隆的情婦,她也從不在乎,甚至不想澄清。
只因這個謠言,對她跟穆隆來說,是一個絕佳的保護。
當年父親誤入黑道,在黑道領袖的壓力下,娶了他的女兒,事實上,父親卻一天也沒有愛過她。直到遇到母親,他才懂得何謂愛,然而這樣的感情,卻不見容於黑道組織。
母親為了保全她,在黑道的壓力下自殺身亡,父親深受打擊,不惜冒著被追殺的危險毅然帶著她離開。
他憑著白手起家,一手創立了穆氏企業,更將所有的愛全投注在她身上。
只是,為了她的安全,父親讓她冠上母親的姓,將她送到國外近二十年,自小開始,他給她不虞匱乏的物質生活,身邊更是脫離不了保鏢的保護。
他給了她全世界最好的東西,事實上,她想要的只是個平凡的家庭,一個能隨時陪伴她的父親。
她懂得父親的苦與無奈,所以她從來不曾怨過他,即使在她的生命中,始終只有自己陪伴自己。
父親對她的重要,早已遠遠勝過一切!
「我負了你媽,這是我惟一能給你的補償……也算是我給淑儀的交代……」穆隆悠悠的一笑。
「爸——」季彤強忍哽咽。
「彤彤,你不會瞭解當父親的心情我做錯了,但,我不後悔!」他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爸,我懂!」季彤堅定的握著他的手道。
突然間,他虛弱的張開眼,定定的望著她。
「彤彤,你會怪爸爸嗎——」穆隆的聲音竟微微顫抖著。
季彤看著父親,堅定的搖搖頭。「我從沒有一刻怪過你!」
聞言,穆隆嘴角緩緩浮起一抹笑,平和而安詳的緩緩閉上了眼睛。
「爸——」
看著父親嚥下最後一口氣,季彤驟然崩潰了。
堅強的她,第一次在人前毫無防備的痛哭失聲。
位於花蓮潔淨碧藍的海邊,一抹纖弱的身影坐在海岸邊,遙望著大海許久一動也不動,像是已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齊壅坐在一旁望著她,心疼她蒼白臉龐掛著淚,表情茫然得像個迷失的孩子。
她一言不發,也沒有任何的喜怒哀樂,終日只會對著大海怔坐至天黑。
穆隆的遽逝對她來說,是個很大的打擊,雖然穆隆所犯下的案子,已在齊壅的說明、作證下,找到真正的罪首黃永仁,將已逝的穆隆歸了罪,讓她獲得了自由。
齊壅知道,如今任何地方對她來說,根本沒有什麼不同!
至今讓他仍不敢相信的是,穆隆竟是季彤的父親!
他的誤解,讓季彤平白受了不少折磨。
齊壅一心想彌補自己的錯,便將季彤接回家照顧。
為了讓她平復喪父之痛,他在遠離喧囂與塵世的花蓮,買了棟海邊的別墅,一心以為這裡的寧靜,會讓她的傷痛慢慢平復。
他成了她的影子,跟著她一起沉默,一起遙望著大海沉思一整天,耐心的等著她平復的一天。
只是,他料錯了她受的創傷有多深,半年多來,他逐漸明白,或許她可能會一輩子都這麼安靜下去。
奇怪的是,他竟絲毫不覺心急與厭煩,只為她感到心疼。
「先生,您的電話!」
正歎息間,遠處突然傳來管家白太太的高聲叫喚。
他回頭看了下專注望著大海的季彤,輕歎了口氣。
「彤彤,我去接個電話,你等一會兒,我馬上回來!」
無論季彤是否聽得見,甚至始終沒有任何反應,這半年來齊壅始終耐心的對她這麼說話。
替她撫順兩頰邊凌亂的髮絲,拉緊她身上的白色針織外套,他迅速起身朝主屋走去。
「齊壅!」
一回到主屋裡,他利落的拿起電話報上名字。
「壅,最近好嗎?」
電話那頭是久違不見的辜獨。
「獨?是你?」
聽到辜獨的聲音,齊壅才突然想起,自己已經遠離朋友半年之久了。
「老樣子!」他輕描淡寫的笑笑。
沉默幾秒,電話那頭突然問道:
「季彤還好嗎?」
他轉頭瞥了眼窗外的纖弱身影,辜獨的關心讓他心底又是一痛。
「她還是老樣子,拒絕任何感情進入心裡。」
「你要不要考慮帶她回來看精神科醫生?」辜獨好意的建議道。
「不!」齊壅毫不考慮的拒絕。「不能再逼她接受打擊了,就讓她慢慢療傷止痛吧!我會耐心等她,就算得用一輩子的時間。」
電話另一頭傳來深深的歎息。
「大伙都很擔心你們,尤其是齊熙,看起來似乎很不開心。」
「他會熬過去的!」畢竟要獨撐這麼大一家企業,對向來自由慣的齊熙來說,是難為了他!
但為了帶季彤離開擁擠的台北,齊壅不惜拋下一手創立的心血,交給齊熙幫忙管理。
「找個時間,我們去看看你跟季彤好嗎?」
他們?齊壅知道必定所有人都會前來,他不拒絕這些好友的關心,但,他實在不知道如何面對那麼多關愛的眼神。
「不用了!」齊壅婉拒他。「這裡一切很好!等季彤恢復那一天,我會帶她回去的。」只是,這一天遙遙無期得連他都不敢期盼。
「好吧!那你多保重了!」辜獨也只能無奈的歎口氣。「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開口!」
「謝謝!」齊壅千萬個感動,全化為一句感謝。
掛上電話,齊壅歎了口氣怔仲半晌,才緩緩轉身走出大門。
一出大門,他才猛然發現原本艷陽高照的天氣,竟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
他焦急的往岸邊一看,只見那抹纖弱的身影,還靜靜的坐在大雨中。
連傘也來不及拿,齊壅毫不猶豫的衝進雨中,來到她跟前,她一頭一臉全是雨水,模樣狼狽得緊。
「傻瓜!連下雨你也不知道要躲!」
齊壅又擔心又心疼的低聲責備道,心裡更多的,是對自己疏忽的自責。
蹲下身輕撫著她冰冷的雙頰,原本臉頰上被太陽曬出的兩團紅暈,如今已被駭人的蒼白取代。然而對於打在身上的雨,甚至是齊壅的聲音,季彤連一點反應也沒有,混著雨水的雙眸,仍怔怔的盯著遠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