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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頁

 

  「你當真是個不知好歹的瘋子。你還真以為這大明天下是你囊中之物不成?縱使皇帝懦弱,江湖無人,但真正要奪下這萬里江山,只怕沒有血流成河,哀鴻遍野是決不可能的。而你,竟然為了這尚未到手且不知要付出多少代價的權勢,如此地傷害自己的兄長,到時即使你如願以償,只怕也是眾叛親離,孤家寡人一個。」慕容華衣悲哀地望了他一眼,帶著憐憫的目光看著他。

  「住口,你懂什麼?」段易影激動地道。

  他受不了她那種異樣的目光,他受不了。

  垂首之間,夢無痕慘白憔悴的容顏映入他的眼簾,令他痛苦地合上雙眸。往事一幕幕浮現心頭,他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那一年他十三歲,家逢大變。一夜之間,他從一個高高在上的少爺,變為了一無所有的流浪者。但十三年富貴生活所造就的傲骨,卻令他吃盡苦頭,四處遭人欺凌。

  就在他因為不願向地頭惡少屈膝而險些被人打死,師兄帶著他一身的純淨與溫暖出現在他的生命。他只大他兩歲而已,卻代替師父教了他武功,教了他兵法,教了他醫術,教了他奇門遁甲。他造就了今日的段易影。

  雖說名義上他是自己的師兄,事實上,他何嘗不是自己的恩師。

  段易影苦澀地歎了口氣。

  夢無痕教授了他一切,也造就了他傲氣凌天,氣吞四海的心性。他要這天下,他也有能力要這天下,但他卻遇到了最大的阻力——夢無痕。

  他沒有野心,生性沖和,所以即使被傷害,遭背叛,他都沒有想過反擊,只是黯然退隱,離開那傷心之地。

  這樣的他,如何能容許自己的師弟掀起這漫天血雨,推翻這大明江山?

  既然如此,那令他忘卻前塵往事,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至少當有一天,自己與朱允炆正式對上之時,師兄他不會面臨那種兩難的痛苦。

  他仰起頭,漸漸平靜下來,對慕容華衣道:

  「你若當真那麼念著他,那我便讓他留在絕命門中,一生一世與你在一起如何?不過,當他再次醒來時,只怕已不是當日那驚才羨艷,天縱奇才的夢無痕了。他只會是個腦中一片空白,什麼都記不得的廢人。」

  他冷然一笑,「這樣的男人,你可還要他留在你的身邊?」

  雙眸直視段易影,慕容華衣鄙夷地望著他,不屑地道:「夢無痕他有你這樣一個師弟真是運氣。你放心,他若留在絕命門,我自會照顧他一生,無論如何也好過與你這豺狼虎豹在一起。」

  段易影聽她這樣怒罵自己,卻沒有生氣,反倒隱隱約約浮現一抹欣慰的笑意。

  「這樣也好,不過,為了報答你為我照顧師兄,你那弟弟慕容昕我帶走了。他的那身病根也只有天涯谷的醫術才治得好。這孩子資質不錯,我倒有收他為徒的念頭。」

  「做夢,昕兒若是拜了你這樣的師父,還不如病死算了。我決不會答應他拜你為師。」慕容華衣怒瞪著他。

  「這由得了你嗎?我只是告訴你我要帶走慕容昕,而不是在徵詢你的意見。」段易影哂然一笑,舉步離開大廳,獨留那一串猖狂的大笑。

  他卻沒有發現,一雙悲哀而感傷的清眸在他轉身的一瞬間,靜靜地目送他離去。

  第五章

  月白色的小樓依舊佇立在桃林之中。小樓的最高處,有一方靜室,純白的屋,純白的門簾,純白的紗縵,滿室進是純白,白得清雅,白得純淨,白得恬然,一如靜室的主人。

  夢無痕斜倚床榻,向來清澈的眸子籠著一層朦朧,就如隔著薄霧,一片迷迷濛濛。他手執書卷,一頁一頁地讀著,清閒而怡然。

  門簾輕輕地被拂開,慕容華衣端著一碗尚冒著熱氣的湯藥進來,坐在他的床沿,遞給他。一年前段易影那全力的一掌,直到而今尚未痊癒,他的臉色依舊是病態的蒼白,時不時地會有猛烈的咳嗽,甚至是咳血。

  夢無痕放下手中的書卷,很自然地接過,喝了下去。慕容華衣滿意地笑笑,收了藥碗,以絲絹為他將嘴角的藥漬輕輕拭去。

  望著他輕漾薄霧的眼眸,她不禁心中有些泛酸。

  猶記得那時他自昏迷中醒來,對一切都那麼的茫然,就如同一個初生的嬰兒一般,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而後,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所接觸的事物越來越多,他逐漸地記起了一些他以前擁有的能力。

  但是,這也僅止於飲食起居,讀書寫字而已,那絕世的神功,治國的策略,玄妙的醫術,卻從此離他遠去。唯一不變的,是他和煦如風的性子。

  段易影說的不錯,他永遠不會再是那個驚才羨艷,天縱奇才的夢無痕。

  「華衣,你怎麼了?」

  雖說這一年來,她時不時便會用這種怪異的眼光看他,但他依然不是很習慣。這種似憐,似惜,似無奈的眼神,令他很不自在。

  「沒事。」慕容華衣輕咳一聲,掩飾道。自從他醒來後,她只告訴他他們是朋友,而她叫慕容華衣。

  自此,他總會低柔地喚她一聲「華衣」。

  輕輕淺淺地笑笑,夢無痕不再追問什麼,拿起身側的書卷,安安靜靜地繼續看了下去。

  慕容華衣斜斜倚在他的床沿,默默地望著他平和如水,波瀾不驚的容顏,向來清冷的心底情不自禁地暖了起來,就如同沈浸在溫泉中的感覺,熏然欲醉。

  「為我撫段琴吧。」她慵懶地道。

  自書卷中抬眸,夢無痕望了她一眼,柔和的一笑,並沒有說什麼,只是起身,在房內那張樸拙的古琴前坐下,微微撥了兩下琴弦,低眉信手間,娓婉的琴音自指底流瀉。

  清清幽幽,如深谷中的冷泉,又如細雨裡的煙柳,琴音是那般空濛,飄飄然然不帶半分塵俗之氣。但就在這樣超脫的琴音裡,卻又有那如訴的低吟,似喃喃的細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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