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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頁

 

  「便乘興攜將佳麗,深入芳菲裡。撥胡琴語,輕攏慢捻總伶俐。看緊約羅裙,急趣檀板,霓裳入破驚鴻起。顰月臨眉,醉霞橫臉,歌聲悠揚雲際。任滿頭、紅雨落花飛,漸鳷鵲樓西玉蟾低。尚徘徊、未盡歡意。君看今古悠悠,浮幻人間世。這些百歲光陰幾日,三萬六千而已。醉鄉路穩不妨行,但人生、要適情耳。」

  美人,公子,柔情;

  落紅,花雨,旖旎。

  可不正是詞人筆下那「任滿頭、紅雨落花飛。」

  但人生、要適情耳。

  但人生、要適情耳……

  ※※ ※※ ※※

  「終於攻下徐州了啊!」接過侍從遞來的諜報,慕容華衣淺淺地歎息。

  昏黃的燭光下,但見她長衣廣袖,緋色的衣袂柔柔垂落身側,明媚的眉睫似是染了些許倦色,在眼瞼處投下淡淡的陰影。

  也許,再用不了多久,這江山就會牢牢握在燕王掌心了。

  當年太祖皇帝傳位於皇太孫朱允炆,因的便是他溫文敦厚,仁和舒緩的性子。然而太祖皇帝卻忘了一點,如今天下初定,要的正是雄才大略,氣可凌天的一代霸主。

  而當今皇上,卻未免失之文弱了。

  想到這裡,卻不由失笑。這皇家的事,哪輪得到她來妄自評論。她所要做的,不過就是等待燕王諭示,照著他的要求去做就好。

  只是,也許又要殺人了啊!

  揉了揉眉心,她舒展了下身子,倦懶地靠在椅背上。

  這些日子太平靜了,平靜到讓她忘了自己是個殺手,忘了自己手裡沾著的血,也忘了自己生來就是為絕命門活著的。

  是太多的溫情,讓她變得軟弱?

  還是說,她本就不是個優秀的殺手?

  幽幽歎息,她站了起來,掠走桌上的一隻酒壺,逕自出了書齋。

  迤邐著走過迴廊,間或喝一口酒。酒意上湧,面頰染了薄薄一層紅暈,越發顯得嬌媚。轉了個彎,是一棟單獨的院落,白磚青瓦,顯得分外寧靜。

  進了小院,推開竹門,淡淡的藥香撲面而來。輕撫著床上的被褥,慕容華衣怔怔地出神。從前,她便是再累再忙,也總會抽空在這屋子裡坐上一會兒,陪那蒼白病弱的少年聊上幾句。

  只因為,他是她唯一的弟弟——慕容昕。

  「華衣?」清清淡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有說不出的溫柔。

  慕容華衣回頭,對上一雙深邃而又柔和的眼眸。

  「你怎麼來了?」她潤了潤嘴唇,問道。

  「我找不到你。下人說,你許是正在這裡。」夢無痕微微一笑。

  慕容華衣垂眸,就著壺嘴喝了口酒,「你知道嗎?我有個弟弟。」

  取走她手裡的酒壺,在她對面坐下,夢無痕靜靜地聽著。

  眸中朦朧了一下,慕容華衣續道,「雖然是羅剎的弟弟,但他卻不是個江湖人,甚至和江湖一點關係都沒有。他身子不好,自娘胎便帶了病,從小到大不知吃了多少苦頭。」

  舉目四望,她唇角微揚,「他是個很安靜的孩子,常年住在這小院裡,與湯藥為伴,卻從來都不叫苦。其實我也知道,十幾歲的孩子,都是怕寂寞的。我卻少有時間陪他。」

  「你定是十分疼他。」夢無痕微笑。

  「當然,他是我唯一的親人。」

  「那現在,他——」夢無痕遲疑地道。

  這院子的主人,似已不在這裡。

  慕容華衣目光微黯,道,「他——被人帶走了。」

  「被人帶走?」她怎麼捨得?

  「帶走他的人說,昕兒的病根只有跟著他,才有根治的可能。他甚至說,想要收昕兒為徒。」慕容華衣撇唇道。

  「你似乎並不願意?」望著她不以為然的神色,夢無痕問道。

  「若不是顧慮到昕兒的病,就是豁出了性命,我也不會讓那人把他帶走的。」想到當時段易影傲氣逼人的樣子,慕容華衣便忍不住暗自咬牙。

  「若是真能治好令弟的病,你忍一時的離別之苦,也是值得。」夢無痕安撫道。

  至極哀怨地瞅了他一眼,慕容華衣歎氣。這些道理她自然都懂,卻免不了心頭掛念。昕兒從小未曾離開過她,這次卻……

  唉,也不知道他在天涯谷過得怎麼樣。餓了有沒有人送上他最愛的銀耳羹,天涼了有沒有人為他添件衣服,喝完藥有沒有人送上梅子為他去苦?

  想著想著,又忍不住長長歎了口氣。

  「華衣——」夢無痕苦笑。眼前的女子,時而銳氣逼人,時而嫵媚嬌柔,彷彿有著千般面貌萬般風情,卻沒想到也會這樣歎氣。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舔犢之情吧。若他有弟妹兒女,也許也會像她這樣,時時牽掛,處處憂心。

  斜了他一眼,打開床頭的一個木匣,慕容華衣取出個畫軸。

  小心翼翼地展開,潔白的畫紙上,遠山含笑,樹木逢春,一片生機盎然的景象。鬱鬱蔥蔥的林子了,陽光灑落少年的面龐,越發顯出那皓潔的氣息。眉若彎月,目似點漆,長髮隨風,端是清俊秀雅。

  指著匍匐少年腳邊的一隻白貂,慕容華衣道,「這只幼貂是我偶爾在山中獵得的,見它溫馴可愛,便送給昕兒解悶。他很是喜歡,時時都將它帶在身邊。」

  這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一人一貂,都畫得細緻靈動,極盡神韻。夢無痕望著畫軸,隱有熟悉之感。

  「這畫風,我似是在哪裡見過。」他抬眸道。

  「是風宴子畫的。」慕容華衣媚然一笑。

  風宴子是武林中的一代怪傑,琴棋書畫,武功機關都有涉獵。其中又以書畫為最,然為人孤僻,所以他的墨寶,世人往往難得一見。

  兩年前,因機緣巧合,她在燕山救了身中蛇毒的風宴子,並將他帶回絕命門修養。於是風宴子為昕兒畫下這卷畫軸,一來回報她相救之情,二來也是真真喜歡這靈秀的少年。

  只是風宴子即便再出名,失憶後的夢無痕只怕也是不記得了。而她給他看這幅畫的目的,本也不是為了什麼風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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