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吧,我現在沒空。」她隨手抓起書案上的卷宗,裝出一副很忙的樣子。
他一屁股坐下,單手閒閒地撐起下巴,「沒關係,我等,等你有空,總之,沒聽到曲子我是不會走的。」
看他一副賴定了的樣子,她不得不認輸投降,無奈地叫書僮過來。
米貝看到侍郎大人又來了,高興得跟什麼似的,立刻飛奔到小姐房裡捧琴過來。
冷冷七弦上幾個長音悠緩地滑過,慕天秀竟微微地興奮起來,坐直身子等著。
優美流暢的琴音從江嫣紅的纖指間流洩而出,梅花三弄,意境典雅獨特,歌頌梅花凌霜傲雪,一如文人品格高潔。
他全神貫注地聆聽。彈得真好,每一個音都觸動他的心弦,聽了半曲,不禁技癢難捺,忍不住拿出隨身攜帶的短笛應和起來。
清悅的笛音有如飛鳥穿林渡水而來,與古琴聲會合,笛聲、琴聲就像兩隻找到伴侶的鳥兒相逐相嬉、繚繞盤旋,合而為一。
江嫣紅詫異地抬頭看他,沒想到他的笛子吹得這麼好,更沒想到第一次合奏就能如此合拍,對上他炯亮的雙眸,她的心跳漏了拍。
一曲彈罷,她沉吟一下,接著奏起了春江花月夜,想看看他跟不跟得上。
慕天秀會意一笑,激昂而興奮的神情似火焰般照亮他少年的面龐,再度橫笛於唇邊,跟上古琴節奏。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灩灩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
不錯,真不錯,驚喜映亮了她的美眸,美眸中倒映著一個春風得意的少年郎。
他輕勻一口氣,吹起了百鳥朝鳳,這次換他出題。
她嘴角勾出一抹淺笑,纖指一勾,奏起了熱情歡快的旋律,與笛音共鳴,就像百鳥在新綠的柳林中縱聲和唱。
終於,琴音漸漸低緩,笛聲也徐徐吹盡,最後歸於一片寧靜……
「真好聽--」米貝大聲拍手叫好。小姐和少爺不愧是雙胞胎,反應一樣敏捷,當初在進士及第宴上少爺和侍郎大人就是這樣對起來的。
擠在書房門外的師爺何一問和衙役們也齊聲叫好,大家都是被悅耳的琴笛合奏給吸引過來的,就連在後堂的江母和阿柳也出來聽曲了。剛剛不好打斷合奏,現在大家紛紛上前行禮,很高興侍郎大人又回來了。
慕天秀心情愉快地和大家說笑,眼角餘光不時偷瞄靜坐在案前的江青墨。
他從小精通音律,偶爾和人合奏,但總有知音難覓的感慨,就唯獨這小子讓他驚喜連連,幾次斗曲、合奏,都讓他有不同的領略與感動,特別是今晚,這種神會契合的感覺棒透了。
江嫣紅真的很意外,意外他,也意外自己。
她從未和弟弟以外的人合奏過,但和他合奏的感覺又和弟弟合奏時大不相同,心頭莫名地翻起一陣又一陣的熱浪,害得她心情激動不已,到現在還不能平復,她悄悄地凝望他,沒注意到那映入眼底的英挺身影悄悄地沉進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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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嫣紅和何一問輕裝簡從地到河邊巡視修橋的工程,一回到衙門就聽見叮叮咚咚的敲打聲,進入內衙一看,一大班工人正在大肆地修理房子。
「師爺,我不是說晚一點再修的嗎?」她嚇得直冒汗,現在哪有錢付這麼一大筆工程費?
「我沒叫人來修呀。」師爺連忙否認,扯著嗓子問屋頂上的工人,工人們指著後面院子的方向。
「是侍郎大人叫我們來的。」
天哪,那傢伙怎麼這麼多事?!江嫣紅立刻衝了進去。
哇塞,裡面更熱鬧,花園的這一頭正忙著鋪設花磚壺道,那一頭正重新粉刷圍檣,還有人在修剪野草一般的花草樹木。
慕天秀站在庭院中指揮工人,回頭看見江青墨衝進來找他算帳,他不禁莞爾。
「江兄,你回來了。」
她猛衝的腳步莫名地一頓,慕天秀身上的白羅錦衫在日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雪白,彷彿散發著淡淡光霧,光霧中一張俊朗的臉朝她粲然一笑,那笑容竟熱了她的臉,怒氣也莫名地消散大半。
「少爺,妳看,侍郎大人幫我們修房子耶--」米貝高興地跑過去。
「沒有我的同意,為什麼讓他動工?」江嫣紅沒好氣地彈了小書僮的額頭一下。
「老夫人同意的,又不是我。」他委屈地揉著額頭。
她傻眼了,剛開始以為慕天秀是對頭,所以就瞞著母親一些事,到後來是說不清楚,乾脆就不說了,沒想到母親竟然把慕天秀當成大貴人,這下可好了,叫她拿什麼東西還人家呀?
「慕天秀,我什麼時候拜託你修房子了?你這樣擅自作主,我很傷腦筋,你知不知道?」
竟然連名帶姓地叫?!跟在後面進來的何一問差點滑倒。
慕天秀不以為意地笑笑,因為怕江青墨再被破碎的花磚絆倒,所以動了修理的念頭,既然要修,乾脆就全部一起修了。
「其實我也很傷腦筋,這裡離京城不到一天的路程,常常有達官貴人經過,這房子破成這個樣子,能看嗎?還是修一修,免得到時候丟臉。」
「丟臉也是丟我的臉,你傷什麼腦筋?」
「鄰居破成這樣,我也跟著沒面子,所以就自作主張地幫你修了,既然是我自作主張,費用自然就由我自行負責。」
「這個我剛剛就問了,侍郎大人說我們不用付錢,一毛都不用。」米貝忍不住插嘴地說。
「你錢多呀你?!」這讓她更糗了,就算是朋友好了,她也沒有理由一再接受他的接濟,感覺好難堪。
向來從容自在的他難得地覺得窘迫無措,對一個男人產生的曖昧遐想就夠讓他困惑不已了,忍不住想為對方做點什麼的心情更是無法明說。
他舉手搔搔不怎麼癢的臉頰,有些結巴地扯著,「那個……就委屈江兄幫個忙,顧顧我的面子,順便讓這些工人賺點工錢,皆大歡喜,豈不是很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