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歎一聲,她走出房間。
嚴格說來,對一個單身漢而言這房子並不算小,總面積大概有三十來坪,分隔成兩房兩廳,客廳和餐廳都是采淺橙色為基本色調,很溫暖卻不刺眼。屋裡的擺設很簡單,簡單得近乎空洞,客廳裡有兩張雙人座的牛皮沙發,外加一張小巧的檜木矮桌就是全部擺設,甚至連台電視機都沒有,和廚房相連的餐廳更是空得可以,一張法式拼花四人餐桌、兩把椅子之外什麼也沒有,連最基本的鍋子、爐子都看不見。
「不知道昨天那鍋粥是怎麼來的?」伶兒納悶得緊,「難道郭媽媽真是天使?」
「哎,你發什麼神經!」伶兒喃喃自語,輕斥自己無稽的想法。
逛了一圈,伶兒站在謹曄的房間門口,遲疑了半晌,還是輕輕推門進去。
房間佈置就如她所想像的,除了簡單還是簡單,白色的牆、白色的床單,一張木製雙人床和同樣也是木製的書桌和衣櫃,這個人顯然樸素得過分!
她輕手輕腳地走近他床邊,深怕吵醒他。
她無法解釋為什麼自己這麼愛看他的睡臉,只知道這一分恬靜能平穩她狂熾的心,一切仇恨似乎不再那麼強烈,但她也自知不能靠他太近,一旦失去了仇恨,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擁有什麼。
他嗎?伶兒盤腿坐在原木地板上,靜靜看著謹曄熟睡的臉,不一會兒,她搖搖頭。他永遠不可能被她所擁有,天使與惡魔是兩條永無交集的平行線,儘管再渴望也只能在一方遠遠眺望。
「睡不著嗎?怎麼起得這麼早?」謹曄不知何時醒的,正睜著一雙溫柔瞳眸看她,輕聲問。
伶兒只是看著他,她還不習慣去解釋原因。
「認床?」謹曄猜測問。
她搖搖頭,好半晌才出聲,「習慣早起。」
「不想再睡一會兒?」
「如果你想繼續睡,我就不打擾你了。」伶兒起身要走。
「伶兒,我不是在趕你走。」謹曄望著她一臉漠然。她有時候實在太敏感了,一句再普通不過的關心話在她耳中聽來卻另有所指。
伶兒停下腳步,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反應,他的善良與溫柔讓她失措,冷淡的態度與鋒利的言辭一向是她慣用的行為模式,但是一遇到他卻全使不上。
她咬著下唇,扯了個謊,「我當然知道你不是在趕我走,我只是餓了,想找點東西吃。」
「餓了?你想吃什麼?我的廚藝挺不錯的哦!」謹曄擁著薄被坐起身。
「你會煮菜?」伶兒一臉難以置信,「你分得出白糖跟鹽嗎?」
「呀──你挺瞧不起人的哦!我可是兩屆大專杯創意菜冠軍呢!」謹曄挺驕傲地仰高他高挺優雅的希臘鼻。
伶兒不禁被他滑稽的表情逗笑了,「光用說的誰不會,做出來真的能吃才算數。」
「沒問題,你就看我大顯身手吧!」謹曄正打算掀開薄被起床,又及時想起自己有裸睡的習慣,連忙又縮回被裡,整張俊臉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陣潮紅。
伶兒就算剛才沒看清楚他一雙強健修長又走光走得恰到好處的玉腿,他臉上老實的紅暈也洩漏得差不多了。她眨眨水靈靈的大眼,似笑非笑的微翹嘴角中噙了幾許邪氣,她可不曾忘記要讓謹曄成為她第一個男人的目標。
緩緩審視過他結實勻稱的肌肉,她輕輕佻起他垂低的下巴,語氣曖昧地說:「我認輸了,你這道「秀色可餐」果真出色。」
謹曄被這性別錯換的情況弄傻了,直到伶兒離開後的關門聲傳來,昏眩的腦袋才開始運轉。
他伸手摸了摸下巴。天啊!他竟然被一個十七歲的小女生吃豆腐?!
「有沒有人說過你實在很容易臉紅?」伶兒坐在餐廳的椅子上,撐著下巴看謹曄忙東忙西的準備早餐。
「沒有。」他按出隱藏在牆壁內的爐子,假裝低頭忙著,不敢回頭看她,怕她發現自己臉上的紅暈仍未退。
「為什麼沒有?」
「臉紅是人體的正常反應,沒什麼好說的。」
「是嗎?我就從來沒有臉紅過,我不就不正常囉!」伶兒背著手,輕踱到他身旁。
「各人體質不同,不能一概而論。」謹曄別過頭躲開伶兒的探視目光。
「不用躲啦!你連耳朵都是紅的。」她伸出冰冷的小手貼著他火燙的耳朵,「其實這現象還有另一種說法,叫作──純情。」
「你知不知道形容一個男人純情或是漂亮都是蔑視他的男子氣概?」謹曄莫可奈何地拉下揪著他耳朵玩的小手,語氣中只有寵溺。
「可是你真的既純情又漂亮,還很賢慧,「娶」你當老婆一定不錯。」伶兒低頭深深吸入草莓鬆餅的甜甜香味,逸出一聲讚歎。
謹曄笑眼看她露出一臉饞相,這才是她該有的表情,正值花樣年華不該被仇恨的繩索所捆綁。但他有些疑點始終無法參透,照理說伶兒的仇恨應該是因為叔叔忻正群謀害她一家人所造成,可是她的言辭與舉止卻隱隱透露出她的恨是日積月累,經由一次次傷害堆積而成,這其中的因由連柏羿文也無法說明,惟一能確定的是伶兒是忻家的唯一繼承人,這是毋庸置疑的,但她父親忻正豐和母親夏和楓的刻意忽視卻也十分明顯,或許這之間的矛盾正是關鍵所在。
「怎麼不說話?」伶兒小心翼翼地瞄他一眼。她不應該怕他的,但她就是怕他的沉默,怕他或許生氣,或許轉身就走。
在看見他滿臉笑意之後,伶兒幾乎重重呼出一口氣來平定自己忐忑不安的心。
「我在想今天的行程表。」謹曄盛起鬆餅,搭著她的肩走向餐桌。
「你很忙?」
「嗯。」他一聳肩,「有些責任不能不管。」
「你有職業倦怠!」伶兒一語道破他語氣中的疲累。
「算是吧!」他笑了笑,「算了,不談我了,聊聊你吧!」
「沒什麼好說的。」伶兒又回復雙手抱胸的防禦姿態,抿成一直線的雙唇帶著抗拒和刻意裝出的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