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滿意地點了點頭,「三兒愛卿,你年紀還輕,不像遇春他們已經跟朕打了十幾年的仗,現下有空,你就跟著徐達學軍事,多看點兵書,朕將來還要重用愛卿啊。」
田三兒搖頭,與其叫他去讀咬文嚼字的孫子兵法,不如直接登上城樓,搭上弓箭射下敵方主將。
「兵書?我看不懂。皇上,趁現在休兵,我想回鄉掃墓。」
「咳!」朱元璋嗆了一口酒,這小子竟敢抗旨?
忍著,忍著,他乃一國之君,一定要有泱泱大「肚」,別說他沒學問,他知道這意思是說,他的肚子要很大,大到可以撐一條大船。
「三兒愛卿,朕聽說你母親過世的事情了,你的心情朕明白,朕明日早朝就封你母親為夫人,賞賜銀兩修墓建牌坊,但此時朝廷隨時會對北方用兵,你不能離開應天府。」
「可是……」
「三兒,快謝恩啦!」還是常遇春老練,忙推了推田三兒,「常大哥也知道你孝順,墓嘛,可以隨時回去掃,但打蒙古兵得趁早。」
「喔。」遙想娘孤伶伶地躺在山裡村,田三兒雖然心頭難過,終究還是跪下拜道:「謝皇上恩典。」
朱元璋裝作沒聽到那哭音,哼,不是感動得哭了,而是哭他娘呀!
「來!愛卿請起,再來喝酒!」他揮手喚太監斟酒,笑道:「既然是休養生息,就別再談戰事了,今兒個喚三兒過來,是談喜事。」
「是瑤仙郡主?」常遇春瞠大眼,高興地拉了田三兒坐下。
「就是啊!」朱元璋撫鬚而笑,「皇后跟朕提了,說瑤仙也到了出閣的年紀,既然三兒是英雄,瑤仙是美人,不如盡早讓他們完婚。」
「皇上,我不娶。」
「哈哈!」朱元璋大笑道:「三兒都二十六、七歲了,還學姑娘害羞啊?瑤仙反而大方,她喜歡你就請皇后說親了,這樣吧,朕來做主……」
「皇上,我在家鄉有未婚妻,三兒不娶瑤仙郡主。」
「咳咳!」朱元璋嗆了又嗆,這小子竟敢打斷他的話?
「三兒,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常遇春興高采烈地拍拍田三兒的肩頭,「是瑤仙郡主耶,你們認識好幾年,也該開花結果了!至於你家鄉的未婚妻,就請她委屈做個小,畢竟人家是郡主,你當上了駙馬,你那個未婚妻也跟著沾光啊。」
「小芋不做小,我這輩子只會有一個妻子。」
常遇春偷瞧一眼皇帝快拉到地上的馬臉,小聲地道:「你不是說她不見了,還沒找到人?」
「就是還沒找到人,我更不能另外娶別人。」
「呵呵,皇上,三兒就是這副牛脾氣。」常遇春摸摸腦袋瓜,很快就放棄當說客。「不過,我是說不動他,可瑤仙郡主不會放過他的。」
「愛卿所言甚是。」朱元璋繞了一句皇帝該說的話。
嘿!他可是堂堂的大皇帝,哪有閒功夫當月老?再說這群臣子實在不像話,他說話家常,他們竟也當真,跟他講話就這麼沒大沒小的?
就算禮官沒教他們朝儀,至少也看過戲吧?我我我的說個不停,難道不會謙稱微臣、卑職、末將、小的嗎?
摸摸馬臉,嗯,是不是他才第一年當皇帝,還擺不足人見人怕的帝王威嚴呢?
*** *** ***
臘月時節,一朵早開的白梅綴在枝頭,往廚房窗裡探臉。
「娘,三兒哥好厲害,咻地一箭就射中了紅心耶!」
「壯壯,娘說過,不能喊三兒哥,要叫大爺!」
「爺?他又不是爺爺,爺爺在大墳墓裡睡覺……」
小芋趕忙掩起那張小嘴,深怕他一不小心洩漏了什麼話。
翠環坐在一邊學著剝豆莢,嬌滴滴地道:「婆婆,壯壯沒喊錯,妳年紀大,大爺給妳做兒子都行了,我瞧著大爺和壯壯的眼睛一樣又黑又大,也都有酒窩,倒像是一對兄弟呢!」
小芋一震,忙道:「不行,大爺就是大爺,壯壯不能當他是哥哥。」
好懊惱!原本三兒和壯壯互不理睬也就罷了,好歹他們父子倆還是住在一問屋子裡;可現在兩人和好了,兒子竟然叫親爹一聲三兒哥,這世上的天理全歪到一邊去了。
「壯壯,你聽娘說。」她很堅持地扳過壯壯的小肩膀,「從現在開始,不准你喊他三兒哥,再喊的話--娘就不理你了。」
壯壯噘起嘴,不明白為何他一說三兒哥,娘就抓狂。
「娘,壯壯學完射箭,還要跟三兒哥大爺學打拳。」這樣叫可以了吧?
「壯壯啊……」好無力。
翠環吃吃笑著,拿起剝好的豆子起身,差點撞上衝進廚房的丁初一。
「初一你怎麼了,總是慌慌張張的?」她臉紅了紅。
「糟了!糟了!」丁初一沒空欣賞她嬌羞的粉臉,只是在架子上東張西望,「有上等的茶葉嗎?還要最好的、沒用過的茶杯。」
「在這裡。」小芋跛行到櫥櫃邊,拿出罐子,好奇地問道:「有重要的客人來嗎?」
「郡主來了!」丁初一抹了汗水,十二月天竟然可以嚇出他一身冷汗。「我的老天爺啊,她來跟三兒哥逼婚了。」
「什麼?」小芋忙抱住了掉下去的茶罐。
「哪個郡主?逼什麼婚?」翠環忙問道。
「是萬歲爺二哥的女兒,叫朱瑤仙。她從以前就喜歡三兒哥,會找三兒哥去打獵,還會扮男裝上戰場,幸好被她爹發現,就不給她出門了。聽說這次是萬歲爺賜婚,三兒哥拒絕,郡主大小姐就上門興師問罪了。」
怎麼一波才平,一波又起?小芋茫然地灑下茶葉,注了熱水,望著那片片舒展開來的葉片,一顆心卻慢慢地揪成一團。
三兒不睬翠環,她竟然如釋重負,樂見翠環和初一成了一對;可這回是皇帝賜婚,三兒是再也不能拒絕了吧?
畢竟……該來的還是會來,蒙面巾子下面的她,失去臉面、失去身份,也失去了心所依附的三兒,好似窗外那朵早天的白梅,讓冷冽的寒風給吹得不知去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