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也許我該幫妳留意婚事了。」
「謝謝!」朱瑤仙敬謝不敏,趕忙搖手道:「你認識的還不是朝中那些人,年輕的,沒你好看又癡情;年紀稍大的,一個個只管飛黃騰達,學著當奴才,當年的英雄豪傑都不見了,我還不如自個兒去外面找吧。」
「趙磊?」
「我走了。」朱瑤仙好像沒聽到田三兒說的人名,拔腿就走。「我去屋子等壯壯……對了。」她又轉過身,笑意盎然地道:「田三兒,我認識你四年了,很少看到你笑,可剛剛見你和婆婆打鞦韆,笑得很開心呢!」
田三兒望向空蕩蕩的鞦韆,臉上又浮起了一抹溫柔的笑容。
「我笑了?」
「現在又笑了呀!」朱瑤仙晃晃腦袋,真是的,才說要放棄他,他又笑得那麼好看給她看。嗚!
還有誰能讓他笑得如此俊朗好看呢?打從剛才她就猜到了。
「所以……田三兒,婆婆果然就是……」
「嗯。」
敗了,真是徹底大敗了,他的小芋那麼溫柔體貼、能幹細心,原來田三兒喜歡的小芋就是像婆婆那樣啊,這教她學上三百年也學不來呀!
可是,畫像中美麗嬌俏的小芋怎會變成了一個醜婆婆呢?
朱瑤仙不禁再度為婆婆難過,為什麼呢?
同樣的問題,也如漩渦般地在田三兒心底打轉,轉來轉去,卻是愈陷愈深,再也轉不出一個答案來。
*** *** ***
田三兒又笑不出來了。
「田將軍,聽說你在找失去連絡的家鄉親友,下官曾發動人馬四處探尋,唉,卻是聽說當年強盜殺人放火,倖存的村人寥寥可數啊!」
地方巡撫趁著轉調職務、上京述職之便,找上田三兒套交情。
「現在人找到了。」田三兒懶得搭理他,最重要的人已經找到,他心情正好,巡撫大人卻來重提傷心事。
「呵?那太好了,下官來之前還特地去了一趟山裡村,見到田將軍為冤死村人蓋祠立碑,知道田將軍如此重情重義,不由得好生感動。」
「我只是做我該做的。」
「田將軍客氣了,你那碑文我仔細讀了,唉,果真是文詞感人、字字血淚、可歌可泣、驚天地、泣鬼神,叫蒼天也為之動容啊!下官萬萬沒想到,田將軍一介武夫,文采竟是如此驚人呀!」
「那是我請朋友寫的。」
「呃……」巡撫還是扯著一張笑臉,雖說文官和武官向來不熟,可田三兒是徐達手下的重要副將,好歹攀上這一線關係,以後還是有幫助的。
「田將軍,下官在任內期間,正逢改朝換代之際,為了精確記載時代的變動,讓後世子孫知前朝之腐敗,進而知我天朝之聖明,下官特地吩咐底下各級衙門,務必要詳實搜集這幾年發生的大小事情,這一找,竟然找到了丟了好幾年的地方縣志。」
「喔?」田三兒心頭一凝,「裡頭寫了什麼?」
「真是淒慘啊!」巡撫咳聲歎氣,一副弔喪的哀戚面容,再從袖子裡拿出一張紙,打開道:「下官抄下來了,這就念給田將軍聽。元至正二十三年秋,賊至山裡村,掠奪財貨,劫糧放火,若有不從,動輒殺戳……」
「等等,你能不能說白一點?」
「好的好的。」原來是一個不識文書的上將軍,但開國功臣最大,巡撫不敢輕視,依然悲壯萬分地說出縣志裡的記述。
「大概是二十幾個強盜來了,亂搶一通,誰敢不聽話就殺了誰,殺了還不夠,又放火燒人家的房子,見到年輕姑娘更不放過……」
「什麼?」田三兒震驚不已,一躍而起。
「嚇!」巡撫被他突然拔高的身形嚇了一大跳,趕緊將身子緊貼椅背,還以為大將軍要來打人了。
「你說,那些強盜做了什麼事?」田三兒焦急地問道。
「就是……就是那個……」巡撫趕緊瞧了一眼抄錄的縣志,直接念道:「見女美色,群而……田將軍,嗚,這麼慘的事,我念不出來啊!」
這次他聽懂了!
他震駭地立定原地,拳頭握緊,再握緊,已經無可再握,手背青筋爆突,指節也喀喀作響,他還是繼續往掌心裡攬緊,只想將滿腔憤慨發洩出來,更想將那群強盜抓來射出幾萬個窟窿,再將他們捏個粉碎丟下十八層地獄,教這些惡人一個個不得好死!
原來,山裡村的慘事遠非他所能想像,那些該死的強盜對小芋做了什麼事?他想像得到,卻又完全不敢去想!
天!他渾身發冷,心如刀割,甚至比見到小芋的「屍體」更令他痛心,也終於明白小芋不肯認他的原因了。
不只是那張燒燬的容顏,還有……
在那個動亂的夜晚裡,小芋遭遇了怎樣恐怖的魔爪?這些年來,她的身心又承受了多少痛苦?在她最絕望無助的時候,她是否一遍又一遍地哭喊著要他去救她,以至於喊到沙啞失聲?
老天!一想到此,他就心痛如絞,想要大聲號哭,更想狂叫詛天咒地,但卻是一點聲音也喊不出來。
就像小芋,任她怎麼喊叫也沒用,只能承受命運無情的摧殘……
小芋啊!他紅了眼眶,用力將雙拳捶向桌面,登時喀啦一聲,木桌應聲破裂。
巡撫見田將軍好像出了神,又好像發了瘋,他想了一下,都怪自己讓田將軍心情不好,於是他決定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免得那雙大拳頭不小心落到他鼻子上,那就糟了。「呃,田將軍,下官走了,拜帖留在桌上,上頭有我的名字喔。」
田三兒沒留意客人的離去,只是握緊了拳頭,痛心的男兒淚再也不聽使喚地流了下來。
*** *** ***
小芋很不自在地站在灶邊,雙手不知往該哪裡擺。
今兒廚房裡多了一個人,雖然他不擋路、也不妨礙她燒菜,但他人那麼高大,好像是一團忘了下鍋的大面疙瘩,擱著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