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急,甚至心情更平靜了,因為只要這只粽子還在他身邊,總有一天,他一定會掀開那一層又一層刻意掩蓋的黑巾子,讓他的小芋重新回到他身邊來!
第九章
火紅的夕陽,燃燒著火紅的烈焰,燒灼得她全身好痛好痛!
臉上、手上的白皙肌膚著了火,變成紅色的血水,再乾枯成焦黑的硬皮,青春嬌顏,轉眼變成醜陋的老妖怪。
她嚇得拔腿就跑,後面卻追來一群更恐怖的惡鬼,三兩下就抓住她的手腳,將她按到地上,伸出長長的爪子,撕裂她的衣服……
「啊……」
小芋猛然驚醒坐起,慌張地捏緊被子掩住身體,驚恐地四處張望。
夜深人靜,房間一片漆黑,淡淡的月光從窗紙透映到床邊,照出壯壯一張酣睡的小臉蛋。
又作噩夢了!
她喘了一口氣,抹去額頭汗水,再俯身幫壯壯理好被子。
好熱!每回作噩夢就會發汗,尤其在這個夏日夜晚,即使從窗縫吹進涼風,她還是汗如雨下,很快就濕黏了衣服。
她按住狂跳的心臟,想讓自己心靜自然涼,但全身黏答答地十分不舒服,當下她只想找一桶水淋下,洗個痛快。
自從來到應天府後,她不像待在無人的山裡村,可以盡興地帶壯壯到溪邊玩水洗澡;再加上成天蒙巾子、穿黑衣,簡直像是在炎夏裡裹上一床棉被,就算不被蒸熟,也快要熱昏頭了。
望向放在櫃子上的幾匹新布,翠環貼心地先為她剪了幾塊遮臉的巾子,雖然那料子輕軟又透氣,但她還是不敢用上這麼明亮的顏色。
她低下頭,下床穿鞋,披上了外衣,也不蒙頭、蒙臉,就推開房門,跛著腳步,悄悄地來到院子井邊。
半個月亮掛在夜空中央,四下無人,鞦韆隨風輕輕晃蕩,應該是很晚了,她就趕緊趁空沖個涼快吧。
打起了一桶水,她正要脫下外衣,忽然心念一動,就蹲了下來,抱住水桶邊框,往裡頭瞧去。
月光不甚明亮,打起的水也依然餘波蕩漾,但隨著月光拉長了鞦韆的影子,水面也平靜了下來,緩緩地倒映出一個朦朧模糊的臉孔。
她只是癡癡地看著、看著……
一顆顆淚珠無聲地滑下臉頰,墜落水面,晃開了水中倒影,又讓那張臉孔更加朦朧模糊了。
*** *** ***
嗚……
「什麼聲音?」丁初一豎起耳朵。
「嚇!鬼在哭?」翠環嚇得閉上了眼睛直往他的懷中鑽去。
丁初一趕緊摟住翠環,心裡也有些害怕,這間宅邸是前朝大官的房子,聽說皇上他們當年打進應天府時,這裡還有人自殺,難不成是冤鬼出來尋仇了?
嗚嗚,好恐怖,但他是男人,就該保護翠環,不能害怕……
「哇嗚!」肩膀拍來一隻鬼手,嚇得他就要驚叫。
「初一!」來人及時低聲喝住他,「別說話!」
「三兒哥?」
「大哥?」翠環紅著臉,趕緊從丁初一懷裡爬起來。
兩人皆是面紅耳赤,雖然他們早就出雙入對,但半夜幽會被三兒哥抓到,還是很難為情;而且這麼隱密的地方都讓三兒哥闖進來了,往後他們還能在哪兒親嘴呀?
臉紅了老半天,卻見田三兒動也不動,兩隻大眼睛就往前頭看去。
越過花間樹叢,他們也隨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婆婆?」兩人皆驚訝地、小小聲地叫了出來。
今晚怎麼了?大家精神都這麼好,全部不睡跑到院子納涼了?
田三兒還是不說話,只是凝視著跪坐在地上、整個人都伏上水桶的她。
慢慢地,月色更黯了,他的眼睛蒙上一層水霧,拳頭握緊了起來。
他千忍萬忍,就是怕嚇著了她,反而讓她更加退縮逃避;可是他一天天忍著,那股有如蟲蟻咬嚙般的苦楚也一天天地加深疼痛,不是為自己痛,而是為了她這幾年來所流的血淚而痛。
此時此刻,聽到她壓抑的哭聲、看到她微微顫抖的身子,他是再也忍不下去了!
他正要大步跨出,她卻站了起來,開始寬衣解帶。
「不能看!」
同時出聲的是田三兒和翠環,對象是丁初一。
丁初一見到婆婆的動作,早就趕緊轉過臉,他很尊敬婆婆,絕對不敢看,可三兒哥還直盯著婆婆瞧,難道不怕眼睛長瘡嗎?
翠環也覺得自己不能看,本想拉初一走開,卻在瞥到婆婆那纖細瑩白的身子時,整個人都呆掉了。
烏雲移開,月光又亮了些,婆婆扯下頭巾--不,那是她原以為是黑頭巾的黑髮--黑髮?!
剎那間,一頭黑瀑般的秀髮垂瀉而下,掩住了那玲瓏線條的背部。
這哪是婆婆?這是一個年輕姑娘的身體啊!
翠環吃驚地瞪住一雙結滿傷疤的手,拿起葫蘆瓢兒舀水,自得其樂地沖洗長長的黑髮,又撥了開來,讓那白玉凝脂般的身子再度完整地顯露出來--這還是婆婆啊!
她更吃驚地望向田三兒,不明白大哥怎敢盯住婆婆不放,而且一點也不吃驚,那雙很會瞄準獵物的眸子更是幽深無比。
而在那深不見底的黑眸裡,竟緩緩地浮出柔和的水光,隨之傾瀉而下,化作了無聲的淚水……
突然之間,她心頭一緊,頓時紅了眼眶,好像……她明白什麼事了,握住丁初一的手也更加用力地掐了下去。
嗚嗚,怎麼了?丁初一什麼也看不見,只能讓翠環的指甲掐得齜牙咧嘴,發出無聲的哀號了。
*** *** ***
小芋掀開馬車的竹簾子,瞧著壯壯在三匹馬之間飛來飛去。
唉,他們男人怎麼就愛玩這種嚇人的遊戲?初一駕車,三兒和趙大夫各騎一匹馬,他們將壯壯當作是一顆大球,從這邊拋到那邊,又從那邊擲回這兒,三個大男人爽朗大笑,小男人也哇哇大叫,笑得比誰都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