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的一邊床鋪空著,另一邊的小床上,任楚楚和兩個孩子抱成一團,睡得正沉。小檯燈暈黃的光將她烏亮的長髮染成了金褐色,一半披散在枕頭上,一半幾乎垂到了地上。
平時她總喜歡紮起馬尾,他倒是從來不曾注意到,原來她的頭髮有這麼長……白少凡靜靜地走到床邊,低頭俯視任楚楚平靜的睡臉。
兩個孩子睡在裡面,佔去了大半床位,被她雙臂保護性地環著。她的身體緊貼著床邊,看起來幾乎就要掉下床去,唇角卻還是掛著一抹笑容,沉睡的表情顯得那麼無慾無求。
為什麼……她總是有辦法在不知不覺中,讓人覺得她的存在很重要?黃太太雖然是個充滿愛心的管家,到底已逐漸年邁,面對六個脫韁野馬股的小鬼,根本是疲於應付。是任楚楚來了之後,陪著一群孩子玩耍戲鬧,才讓她感到輕鬆不少。而他自己,也已經開始依賴她絕佳的記憶力和應變能力,幫助他釐清繁瑣的行程。
她是個稱職得力的秘書,這一點無庸質疑。但更重要的,她是孩子們心中那個充滿了陽光和笑容的「依利絲姐姐」。
最近漸漸開始感到慶幸,那天看到她對小柳溫柔的模樣,及時留下了她……因為,在白家大宅初見面那次,他誤以為她只是另一個和林少辰鬼混的膚淺女子,對她的印象錯得離譜。
默默在床邊站了片刻,白少凡細心地將凱羅兒和小柳身上鬆脫的被子拉高了一些,隨即關掉檯燈,走出門外,慢慢地將門關上。
他的動作是那樣輕柔,讓床上沉睡的三個人始終一無所覺。
*** *** ***
清晨的陽光從百葉窗的縫隙中滲入,照亮了昏暗的臥室,也照在任楚楚長長的睫毛上,將她從睡夢中喚醒過來。
緩緩睜開眼,只覺得口乾舌燥,而且全身的骨頭都在酸痛。任楚楚低低地呻吟了一聲,緩緩撐起半個身子,轉頭望向床邊的時鐘。
六點四十分……天哪,她還真的在這裡睡了一夜!搖了搖頭,她輕輕地滑下床,伸了個懶腰,猛揉眼睛。
到底是二十五歲的「高齡」了,想當年大學時整夜狂歡都沒事,現在在小床上睡一個晚上就累得像什麼似的,腰還差點直不起來。
看來,她最好趁兩個小傢伙還在睡的時候先偷偷溜出去,到自己的破車上去稍微梳理一下,順便打個瞌睡。用腳趾想也知道,她現在的臉色一定像鬼一樣淒慘,說不定會嚇到人……
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門外,朝樓梯走去。邊走邊打呵欠,沒看著前面,猛地就撞上一堵溫暖結實的牆。
「哇啊!」被嚇了一跳,她驚魂未定地抬頭,立刻對上一張沒有表情的俊臉。「白……呃,白……」
「白少凡。」他伸手扶了她一把,穩住她的身子,淡淡地接上。
「老闆,我知道你的名字……」任楚楚委屈地揉著眼睛,企圖驅除濃濃的睡意。
不能怪她啊,大清早的,臉沒洗,咖啡也沒喝,大腦還沒開始正常運作,什麼都以第一直覺為準,她沒脫口叫他撲克牌臉、棺材板,已經很不錯了。
白少凡看了她片刻,突然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拖著她往回走。「妳跟我來。」
「干、幹什麼?喂,白少凡。」她還想溜回自己破車上去補眠,時間寶貴耶。
想起孩子們都還在睡覺,任楚楚不敢大聲叫,只是扭動著手腕,徒勞地企圖掙脫他的鉗制。「非禮勿動你沒聽過嗎?喂,你就不怕我告你性騷擾哦?」
「妳的話真多。」望著喋喋不休在跳腳的她,他唇角微揚,眼中有一絲深藏的戲謔跳動。「別把嘴張那麼大,妳還沒刷牙。」
「你--」
白少凡不理她那快氣炸的表情,逕自拉著她走到一扇門前,輕輕將她往裡面推。「到這裡睡一會吧,妳的臉色有點差。」
任楚楚滿肚子的火氣瞬時消失無蹤。她訝異地打量著那整潔得一塵不染的客房,再回頭看白少凡,張口欲言,卻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
白少凡只是聳了聳肩。「浴室的玻璃櫥裡有新的牙刷和牙膏。如果妳想洗澡的話,架子上也有乾淨的毛巾。黃太太昨天晚上幫妳做了些消夜,不過如果妳不是很餓,我建議妳先睡一下,再下去吃新鮮的早餐。」
「哦,謝、謝謝……」她喃喃說道,低著頭不敢看他,突然覺得自己是個把人家好心當成驢肝肺的混蛋。
白少凡微微頷首。「那妳自便。九點到我辦公室報到。」
「嗯,好。」她傻傻地答應,看著他轉身走出門外,輕輕地替她將房門關上,留下她獨處。
房間中央的大床此刻看起來好誘人……這個大冰山似的老闆,其實對她真的還不錯嘛。
聳了聳肩,她沒力氣去想太多,伸了個懶腰,將鬧鐘撥到兩小時之後,便老實不客氣地爬到床上,倒頭繼續昏睡。
二十多年規律不變的生活,使白少凡鮮少有賴床的習慣。將任楚楚帶到客房之後,他換上休閒服,依慣例出門慢跑了一個小時。當瑞婭校舍中其他人開始起床時,他已經神清氣爽地坐在滿是陽光的餐廳,淺啜著香濃的咖啡。
有些心不在焉地看完了報紙,時鐘指向八點四十分,白少凡正準備起身收拾殘局,眼角突然瞥見一個人影。
任楚楚定進廚房,臉上掛著一個滿滿的微笑,早些時的疲憊已經不復在。在他對面坐下,她毫不客氣地將吐司盤往自己面前拉。「老闆,早。」
白少凡點了點頭算是招呼,順便將咖啡壺推到她面前,免得她一個不小心,因為狼吞虎嚥而噎死了。
「謝謝。」她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加了些奶精和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端起湊到唇邊。
唔,當有錢人真好,連咖啡都是高級品……任楚楚心滿意足地深深吸了一口氣,讓那溫暖的液體流下咽喉,嚼著吐司,舒服得好像整個人都快要融化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