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黃太太最怕小孩子在她的廚房裡東摸西碰,她對老管家點了點頭,牽著小柳和凱羅兒朝樓上走去。
和兩個小女孩說說笑笑,沒有看到背後黃太太靜靜地目送她離開,那飽經風霜的臉上除了若有所思,還有一抹明顯的……期盼。
第六章
深夜,大門開啟的聲音在長廊裡迴響,顯得格外清晰。廚房裡,任楚楚輕輕地放下書本,站起身來。
時鐘已經敲過午夜,桌上的那杯熱可可也涼了大半,可是此刻的她卻依然毫無睡意。整個晚上坐在這裡等待白少凡回來,隨著時間悄然流逝,心裡逐漸升起的感覺並非不耐,而是深深的同情。
母親去世的傷害到底有多深?竟讓他在十多年後的忌日,依然需要在外徘徊許久,遲遲不願回來……
默默地穿過長廊,原以為會聽見他上樓的聲音,卻不料他的腳步聲離她愈來愈遠,朝著東側的那一片教室走去。
困惑地微微皺眉,任楚楚靜靜地跟了上去,輕軟的拖鞋並末在堅固的橡木地板上發出一點點聲音。
白少凡並沒有定進任何一間教室,而是來到走廊盡頭,那間收集了許多樂譜教材的藏書室。沒有開燈,他逕自走到面對落地長窗的沙發前坐下,疲憊地歎了口氣,手指耙過略顯凌亂的頭髮。
任楚楚站在門口,猶豫地望著他那被沙發擋去大半的背影,終於輕聲開口喚道:「白少凡?」
他顯然不知道她站在身後,整個人被嚇得震了一下,立刻轉頭看她。藉著走廊微弱的燈光認出她的身影,他呼出一口氣,微微瞇起了眼睛。「任楚楚,妳想嚇死我?」
「對不起……」她慢慢地走進黑暗的房間裡。「我剛才在廚房,聽到你回來,所以……」
「妳的腳好些了嗎?坐下吧。」白少凡歎了口氣,伸手扶她在他身邊坐下,順口問道:「怎麼這麼晚還沒睡?」
「我……其實我是在等你回來。」
「哦?」他微微挑眉。
任楚楚咬了咬嘴唇,垂下目光看著自己扭絞的手,遲疑了半晌,終於鼓起勇氣開口:「我知道今天是你母親的忌日……對不起。」
白少凡霍然抬頭,身形頓時變得有些僵硬,沙啞問道:「誰告訴妳的?」
「黃太太。」
他長長地歎息,似乎並不意外,只是突然顯得有些無奈。「我就知道。」
「你……生氣嗎?」她望著他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問道。
白少凡立刻搖頭。「當然不會。其實,這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他的眉頭微蹙,似乎在掙扎著,不知如何表達自己的意思。「任楚楚,我只是……」
「只是覺得這是私事,所以不想讓所有人都知道,想要自己一個人面對,是吧?」她的大眼中閃過瞭然,靜靜地插口:「我明白的。」
白少凡的臉上露出一絲訝異。「妳……」
「我大學的好朋友言馨,你見過幾次,不知道你記不記得?」任楚楚微微一笑,垂下了頭,低聲說道:「她的個性其實跟你很像,以前發生了什麼事,都不肯告訴我們,只是一個人藏在心裡,自己去解決。雖然身為她最好的朋友,可是還是有很多事是在發生很久之後,我們才知道的。」
想起好友的固執,她忍不住搖了搖頭,重新抬頭篁向白少凡,誠摯地望進他的眼底。「我知道,她經歷過的事可能沒有你那樣深刻,可是我想……有些感覺還是一樣的吧。」
「……」白少凡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因為,她的確是清楚描述了他的感受。
不想要她的憐憫,也或許,只是害怕面對她的任何反應,所以整整一個禮拜都固執地迴避著她的問題。可是現在,在外面徘徊了一天之後,回來看到她溫暖的眼神,他突然有股衝動想要告訴她……很多事。
他短暫的沉默,在任楚楚看來卻顯得那樣漫長。以為他的無言是拒絕,她移開了視線,尷尬地清了清喉嚨。「如果你不想說話也沒關係,我只是……只是想確定你沒事。呃……記得睡覺前先喝點熱的東西,別著涼了。」
「別走。」他的大手突然按上她的膝蓋,阻止了她起身的動作。任楚楚愣了一下,緩緩地重新坐下。
白少凡收回了手,低聲說道:「謝謝妳。妳……陪我坐一會兒,可以嗎?」
「嗯。」她的眼神頓時柔和下來,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靜靜地和他並肩而坐,望著落地窗外那一片沒有星子的夜空。濛濛細雨已經停了,天空卻依然顯得沉重。
好半晌,白少凡突然低沉開口:「我今天不光是到墓園,還去了白家大宅。記得嗎?林少辰帶妳去過那裡。」
難怪他會留到這麼晚才回來……想起那棟初見時讓她驚歎不已的「城堡」,任楚楚輕輕地點了點頭,問道:「你現在已經完全不住那裡了嗎?」
「我不能住在那裡,那裡有太多、太多回憶了。」他搖了搖頭,唇邊似乎帶著一抹落寞的苦笑,輕歎道:「好的,壞的,失去的人,再也不會回來的時光……那個地方現在太安靜了,安靜得讓我窒息……」
任楚楚咬了咬嘴唇,低下了頭,心因為他語氣中的失落而悄悄抽痛著。
白少凡停頓了片刻,突然甩了甩頭,問道:「妳和林少辰現在完全沒有聯繫了嗎?」
沒想到話題會突然轉到自己身上,任楚楚愣了一下,才搖頭回答:「嗯,快兩年沒有聯絡了。」
「如果妳不介意我問,你們……是怎麼會分手的?」白少凡的聲音聽來似乎有些猶豫,和他平時的冷硬果決顯得格格不入。
怎麼會分手的?任楚楚的唇角出現一絲苦笑,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他在英國認識了一個女生,他們戀愛了,所以我退出了。」
「就這樣?」他似乎有些意外。「妳沒有……試著去挽回嗎?」
「還挽回什麼呢?相隔了一個海峽,要維持一段感情本就很難,他又總是那麼忙……有些時候,與其死纏爛打,還不如好聚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