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奕垂下摀住耳朵的雙手,詫異地望著她。
葉若音回她一笑,將紅唇湊近她耳邊,放柔了聲音低哺道:「你和他在一起是在害他。你喜歡小寶寶嗎?他應該也喜歡吧,可是你的肚子裡為什麼沒有寶寶呢?」
詩奕垂眼瞪視著自己平坦的小腹。她不知道,沒有人教過她。
「因為他怕你生出來的小寶寶和你一樣是個……」葉若音頓了一下,扭曲的紅唇輕吐出三個音節。「小白癡!」
詩奕的腦袋登時陷入一片空白,僵直的身軀完全無法動彈。真的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他並不需要你,他需要的是像我這樣正常健康的女人。有了我之後,他很快就會把你送回台灣。」葉若音微笑著拋下最後一顆疑懼的炸彈,轟得詩奕混亂不清的腦袋亂成一團。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阿塵答應我不會送我走的……」詩奕跌跌撞撞地衝進廚房中,掬水潑臉,試著讓自己冷靜下來。
葉若音望著她瘦弱的背影踉蹌地隱沒在廚房的門後,忽然有些於心不忍,但她強壓下心頭升起的一絲罪惡感,拒絕承認她剛才的言詞太過殘忍。這本來就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俞詩奕若承受不了,大可以回去她兄長的保護傘下。
墨上塵提著資料下樓,望見客廳裡只有葉若音,揚眉問道:「詩奕呢?」
「她說要去廚房拿點喝的。」葉若音垂眼掩去眸中的心虛。
「詩奕,我去公司,你乖乖待在家裡,別亂跑!」墨上塵先扭過頭朝廚房喊道,才對葉若音說:「葉小姐,我順便送你回公司。」
「麻煩你了。」葉若音對他漾開甜笑,將僅剩的最後一絲罪惡感拋諸腦後。她沒有錯,幸福原本就應該靠自己去爭取!
☆ ☆ ☆
門鈴一響起,詩奕便迫不及待地從二樓房間衝到樓下去開門。
「阿塵……」湊到她面前的紙制餐盒當頭澆熄了她的滿心期待。
中國餐館的外送小弟嚼著口香糖,腳站三七步,一臉不耐煩地拎著紙制餐盒在她面前晃了晃。「外送。」
已經數不清這是這一個多月來的第幾個外送餐盒,也數不清是第幾次她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廚房裡靜靜地一口一口將食之無味的飯菜扒入口中。自從墨懇上大學,搬進學校宿舍後,家裡就剩下她和墨上塵兩個人,但是這一個多月來,墨上塵天天早出晚歸,有時候甚至兩三天見不到他一面。
昨天睡前,他承諾會回來陪她吃晚飯,但送來的依舊只是一人份的外送餐盒。
他還是食言了。詩奕抑下心中強烈的失望,對面前的外送小弟堆起笑臉,雙手接下他拎著的餐盒。「謝謝。」
任務完成後,外送小弟依舊站在門前,雙手抱胸,斜睨著她。
「還有什麼事嗎?」詩奕讓他瞧得有些不自在,不太確定地眨了眨眼。她記得外送的錢和小費一向都是直接向阿塵收的。
「真不知道墨哥為什麼要娶你?你根本配不上他。你除了家裡比人家有錢,和這張臉還可以之外,其他根本一無是處。小白癡一個!」外送小弟掃了她一眼,不滿地喃喃自語。話說完,他將頭上破舊的鴨舌帽壓低,踩著腳踏車回餐館交差。
詩奕茫然地望著外送小弟騎著腳踏車的背影遠去,外送餐盒無聲無息地從她手中滑落,在門前灑了一地,橘紅色的醬汁濺上了她可愛的白色娃娃鞋,留下幾塊明顯的橙紅漬痕,但她完全沒有感覺,也無法感覺,所有的意識似乎都離她太搖遠,她甚至無法確定他的話是否傷了她。
沒關係,只要她相信自己沒有被他的話所傷,她就不會受傷,她可以將不愉快的事全塞進腦中最偏僻的角落,然後假裝自己什麼都不記得,就像以前一樣,把所有的傷痛與最深沉的歉疚和罪惡全部都加鎖,緘封在那個不能讓別人知曉的角落裡。
☆ ☆ ☆
門前台階上的混亂讓墨上塵微微皺起眉頭。橙紅色的醬汁混著肉塊和胡蘿蔔塊灑了一地,乍看之下幾乎要以為是誰淌了一地的血,一盒白飯有一半掉在地上,青翠的蔬菜也失去原有的色澤黑黑綠綠地糊成一團。
詩奕沒吃飯?!他糾結的眉頭鎖得更緊,大步跨過門前的那團混亂,急急往屋裡走去,生怕會見到她餓得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根本沒想到鮮少有人會餓個一餐就沒命的。
「詩奕、詩奕……」他心急地喚著,快速查看過一樓各個地方,跟著又往二樓跑,見到她好端端地坐在主臥房裡的大床上,這才鬆了一口氣。
他將公事包往桌上一拋,扯開領帶,伸手揉按著頸後緊繃的肌肉,背著她問道:「詩奕,你有沒有再叫人送飯過來?」方才緊張過了頭,一放鬆下來,語氣反倒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過了好一會兒沒聽見詩奕答話,他以為她又神遊到什麼地方去了,又問了一遍。
房內仍是一片沉默,墨上塵回過頭,才要開口問第三遍,她忽然抬起頭認真地望著他。「你騙我。」
原來她是為了他失約這件事在鬧性子。他歉然一笑。「詩奕,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食言的。今天臨時有個客戶找我談生意,我又推不掉,所以沒辦法回來陪你吃晚飯。你餓不餓?我去弄點東西給你吃。」
「你騙我。」詩奕仍是喃喃地重複著這句話。
儘管上了一整天的班,又跟那個難纏的法國客戶耗了一整個晚上已經讓他精疲力盡,墨上塵還是捺著性子再次解釋道:「詩奕,我很抱歉,我真的沒辦法回來陪你吃飯。那個客戶明天要回國,所以我一定得在今天把生意談妥。」
「你騙我。」她不理他的解釋,仍是重複著相同的話。
他閉上眼,深深吸入一口氣,試著平和心中揚起的火氣,但語氣卻不自覺轉硬了幾分。「我說我真的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