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我是誰讓你們那麼為難嗎?」他望著她輕問,同時也問著那名忘了自己親生兒子的婦人。「記得自己愛的人是那麼容易的事啊!還是……你們根本就不愛我?只有我一個人卑微地求你們多愛我一點……」
「別說了!別再說了!」詩奕痛極地大喊。他所說的每一字每一句就像一把把利刃狠狠插入她心中,像是要把她的心從胸腔中剜出。
「好,我不說了,再也不說了。」墨上塵心疼她臉上痛苦的神情,伸出手想撫去她臉上交雜的淚水和汗水,卻又在想到她對他的排斥時連忙打住。
腦中雜亂的影像交錯閃現,許多陌生的聲音在她耳畔叫喊著。詩奕蜷縮著身子,將幾乎要裂成兩半的頭深深埋入雙臂中,心上的痛楚逼得她將要發狂。
「好痛、好痛……別再逼我了……我什麼都不想記得……」
墨上塵心疼地望著她,卻只能逼自己咬緊牙關,強抑下將她擁入懷中的衝動。記得他真的讓她如此難受嗎?
他苦澀地一笑,心中已經有了決定。如果他除了痛,什麼都不能給她,那就讓她忘吧!
「噓,很快就不痛了,忘記我……就不痛了……」他強忍下錐心刺骨的哀傷輕聲說。
就是因為太愛你,所以寧願讓你忘了我,若我只能給你痛……
詩奕聞言一愣,待回過神時,他已經翻過陽台的矮牆,回到隔壁房間。
他走後,詩奕心中難言的痛楚終於慢慢平靜下來,但心頭莫名的空虛卻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她坐回梳妝台,抓起吹風機將長髮吹乾,驀然又一個影像從她腦海中掠過,模糊的影像依舊讓她看不清,但她卻呼吸突然一窒,心口一陣發悶。
她心慌地丟下吹風機,衝回床上,用棉被將自己從頭到腳包得密密實實的,深怕那無形的莫名痛楚又會找上她。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意識開始變得模糊……
她看見另一個自己迷失在陌生的街頭,忽然一個機車騎士與她擦身而過,在交錯的瞬間,兩人四目相接,但她還看不清那人的眼,影像已經迅速退去。跟著她又看見另一個自己半跪在一名男子身後,一手拿著吹風機替他吹乾頭髮,正當那名男子將要回過頭時,影像再次退去,接著浮現的影像中她和那名男子似乎為了什麼事在爭吵……影像無聲地不斷更迭著,她和那名男子出現在婚禮上,出現在遊樂團裡,出現在每一個可能的地方,他們擁抱、牽手、歡笑、爭吵,感覺彼此就像親人般熟悉,但每回她想看清楚他的臉時,影像總是迅速退去,讓她挫折得想哭。
接下來的影像中,詭異的只剩下她自己,她拚命向前跑著,忽然一陣刺耳的煞車聲響起,輪胎滑過柏油路面發出尖銳的磨擦聲,她愕然回過頭,看到那名身形高大的男子被車撞飛向一旁,一直看不清的面容清清楚楚地刻在她心版上……
「阿塵——」
淒厲的尖叫聲分不清是來自於夢中的她還是現實中的她,兩者已混淆不清。
詩奕猛地坐起身,重重喘息著,額上的冷汗涔涔而下,剎那間,她記起了一切,記起了那個被她遺忘的丈夫,她承諾一生不忘的愛人。
忘了我……就不痛了……
他說過的話驀然在耳邊迴盪,詩奕狠狠倒抽一口氣。老天,她做了什麼?
「阿塵、阿塵……」她慌亂地唉道,顧不得雙腳被棉被纏住,掙扎著想下床。
她跌跌撞撞地衝向隔壁房間,半啟的房門讓她心頭陡生不祥的預感。她伸出顫抖的雙手輕輕推開房門,映入眼簾的一片黑暗靜謐得沒有半絲聲響。
「阿塵,你睡了嗎?我要開燈了。」她輕聲道,伸手探向電燈開關。
燈光頃刻亮起,寂靜的客房內只有她一個人。她目光梭巡過鋪得平整的床鋪、空無一物的書桌和關上的衣櫃,整個房間找不到半點曾經有人住過的痕跡。
他走了?恐懼點滴滲入她急促的呼吸,她僵硬地走向緊閉的衣櫃,用力拉開衣櫃的門板,空蕩蕩的衣櫃裡只有一疊折得整整齊齊的毛巾。她霎時慌了手腳,急急拉開書桌的抽屜,想找出他的護照和任何屬於他的東西,但什麼都沒有!沒有護照、沒有行李、沒有留下隻字片語、沒有任何他曾經來過的痕跡。
詩奕茫然地跌坐在床沿,側身倒在潔白的枕頭上,不期然,熟悉的味道竄入她鼻翼中,她終於找到一樣他沒帶走的東西。
她鼻頭一酸,抱緊枕頭,心慰且辛酸地嚎啕大哭。「阿塵……我想起你了,你聽到了嗎?我想起你了……」
沉睡的家人被她淒厲的哭泣聲驚醒,慌忙奔來,卻見她一個人抱著枕頭哭得好不傷心。
「我去查查看他走了沒。」俞子惑見到小妹的模樣,大致猜到發生了什麼事。
「沒走就把他攔下來。」俞子城叮囑道,心中有著和大弟一樣的瞭然。
俞錦源見小女兒哭得慼然,心疼地走向前想安慰她,卻被俞子真攔下。
「爸,讓她哭。」
「可是……」俞錦源遲疑地望著小女兒可憐的模樣。
俞子真對父親搖搖頭。他也同樣捨不得自己最疼愛的小妹哭成個淚人兒,可是他更明白,她需要發洩。
「他那班飛機已經起飛了。」俞子惑走回房間,低聲告知結果。
濃重的失望籠罩住在場的每個人,房內登時陷入一片寂然,只有詩奕哽咽的哭聲一聲接著一聲揪扯著每個人的心。
「我們讓她一個人靜一靜吧!」俞子真大手一攔,輕推著父兄們離開。
他回過身深深望了詩奕一眼,順手帶上房門。
☆ ☆ ☆
一早,餐廳裡用餐的氣氛沉悶得讓人有些食不下嚥,眾人極有默契地絕口不提缺席的兩名成員。
忽然,俞錦源重重擱下碗筷,怒目瞪著坐在右側的長於。「子城,你給我說清楚,詩奕和上塵到底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