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過烤魚就急急要往嘴裡塞,子城連忙拉住她的手,提醒道:「小心燙!」
「噢。」湘雲強忍住嘴饞,耐心地等了三十秒後,立刻迫不及待地大口咬下,一邊咀嚼著,還一邊孩子氣的說:「我的魚真好吃。」
忽然,一個黑色頭顱橫過她眼前,輕咬一口烤魚。
「嗯,真的比較好吃。」
「當然,我抓的嘛!」湘雲得意地抬高小巧的下巴,神情驕傲極了。
子城但笑不語,用小樹枝撥了撥火堆中燃燒的枯枝。
凝望著他溫柔的笑臉,湘雲垂下長睫,輕喃了聲,「謝謝你。」
「為什麼?」
「謝謝你救了我。」還有給她機會證明自己不是什麼都做不到的搪瓷娃娃,起碼她學會了自己抓魚。她忽然有種感覺,彷彿他是有意讓她知道自己做得到。
「不用客氣。」
吃完烤魚,湘雲起身到海邊洗淨雙手後又回到他身旁坐下。她曲起雙腿,眼神木然地呆望著亮度慢慢減弱的火堆,第一次抓到魚的興奮情緒漸漸被對未來的不確定感所覆蓋。
「俞子城……」
子城抬眼看她。
「肩膀借我靠一下。」湘雲挪了挪身子挨近他,偏過頭靠著他結實溫暖的臂膀。
在這個不知名的陌生小島上,她只有他能夠依靠,一個只見過兩次面的陌生男子,除了他的姓名外,她對他幾乎一無所知,教她如何能對未來不感到茫然與恐懼。
一直以來,她生活在一座無風無雨的玻璃溫室中,熱切渴望能伸手觸及外面世界的藍天,但當她真的走出溫室時,她才發現自己是多麼恐懼這未知的世界。
能追回溫室內嗎?該過回溫室內嗎?她問著自己,卻發現有一部分的自己用力搖著頭說不。
「俞子城,我們……回得了台灣嗎?」
「嗯。」子城只是輕應一聲。
「俞子城,你知不知道從這裡坐船回台灣要多久?」
子城沒有回答,只是撥弄著火堆中燃燒的樹枝。
湘雲垂下頭,額頭輕只著膝蓋,沉默了一會兒才說:
「你不怕嗎?說不定我們會在這座荒島上困一輩子。」
荒島?他絕對不會把這座收費媲美馬爾地夫五星級飯店的私人島嶼叫作「荒島」。
「不用擔心。」子城的大手搭上她瘦削的肩給予她溫暖與信心。他現在只擔心他微薄的存款被那傢伙吸得一滴不剩。
「只要你想回去,就一定回得去。」
湘雲靜默片刻,忽地抬起頭對他綻開笑顏,「我相信你!我們一定回得了台灣。」
子城嘴角微揚,但笑容中卻沒有太多笑意。
不知道是否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他似乎並不想回台灣。難道台灣沒有任何讓他眷戀不捨的人嗎?他沒有思念的情人嗎?這念頭才起,一抹傻里傻氣的淺笑不受控制地在她唇邊微綻。
湘雲驚覺自己在傻笑,連忙伸手摀住小嘴。
開心什麼?她問自己。他在台灣有沒有情人與她何干?
不過她可以靠著他結實溫暖的臂膀,而不用擔心有人會突然跳出來,指著她的鼻子大罵「壞女人」。
湘雲再次偏過頭靠著他的臂膀,嘴角微微揚起安心的笑意。
後來她才知道那只不凡的大鸚鵡果然有個菲凡的名字——愛因斯坦!把天才發明家的名字用在一隻愛錢如命的鳥身上實在是褻瀆了。
湘雲無聊地單手支著下巴,盤腿坐在椰子樹下的大石頭上,看著一人一鳥為沙灘使用權的問題吵得不可開交。
她到現在還是不僅一隻鳥賺那麼多錢要做什麼?買飼料嗎?最奇怪的是,俞子城還很認真的跟它殺價,好像真的打算付錢給它。這裡應該是荒島吧!她怎麼不知道漂流到荒島上還得付錢。
「你要教她游泳就要交場地費,這是規定。」
「我已經租下這片沙灘的使用權,要怎麼使用是我的事。」
「你的使用權只包括你下海捕魚的權利,沒說你可以教別人游泳。」
「再囉唆,我就一輩子不回台灣,看你跟誰收錢!」
「一輩子不回台灣?哈哈哈,真好笑!你放得下你那一家子怪人嗎?」愛因斯坦沙啞粗嘎的冷笑聲聽來實在刺耳。
子城不悅地沉下臉,闐黑的瞳眸倏地變細,詭譎的笑意才在他唇邊浮現,下一秒愛因斯坦已經被他牢牢擒住,連逃都沒機會逃。
一落入子城手中,愛因斯坦立刻以吵死人的超高分貝喧呼道:「救命喔!動物保護協會的人在哪裡?有人虐侍動物喔!快來人喔!不來會死鳥喔!」
子城對它刺耳的呼救聲充耳不聞,逕白偏過頭,揚聲問湘云:「娃娃,你喜歡吃紅燒鸚鵡肉還是燒烤鸚鵡肉?」
湘雲還沒來得及回答,愛因斯坦又爆出更淒厲的慘叫聲,「救——命——啊!頭家啊——你才出去沒多久,我就被人家欺負……」
「閉嘴!」子城終於受不了它魔音的摧殘,騰出一隻手箝住它叫個不停的鳥嘴。
「你剛才說我那一家人怎麼樣?」溫和的口吻隱隱透著駭人的威脅性。
愛因斯坦雖不是俊傑,倒也識得時務,連忙點著小腦袋,待子城鬆開它的嘴後,連聲讚道:「好人!你一家人都是大好人、大善人。」。
「那我教娃娃游泳還要付場地費嗎?」
「這個……」愛因斯坦遲疑了好——會兒。
他一隻黑眸再次瞇細,「嗯?」
「不收了,不收了!」
「很好,你可以走了。」子城滿意地點點頭,鬆開手放它走。
「大欺小,不要臉。」愛因斯坦心不甘情不願地咕噥道,慢吞吞地振翅飛起。
「我聽見了。」溫和的語聲再次揚起。
「我什麼都沒說!」愛因斯坦急忙振翅加速離去。
子城笑眼看著愛因斯坦落荒而逃的小小身影,臉上的笑意有一瞬間竟顯得空茫。
湘雲的目光捕捉到這極短暫且微小的變化,險些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但不是,那空茫的神情雖只是一閃而過,卻清晰無比的深深烙印在她心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