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殺了我的孩子。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她往後退移,眼光滿是仇恨。
「那不是你的孩子。」小沙撲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那是蒙卡慕答的野種,不要也罷!」
「住口!那是我唯一生存的寄托,你卻把他扼殺了。」她死命掙扎著。「你放開我。」
「我已經等了很久了。」小沙將她壓倒在床。「你不應該再讓我失望。」
「你令我作嘔!」她憤恨掙扎地推開他,慌亂中,從腰間抽出那把她從不離身的小手槍,對準小沙的鼻頭。
小沙卻有所準備地自衣袋中掏出一把東西,微哂著。「你開槍吧!少了這個,我看你怎麼把人打死。」
花弄笙看著他把握在掌中的子彈拋到地上,不願置信地用力把著扳機,卻徒有幾聲「嚏、嚏」而已。
「你該相信我了吧!」他得意地看著她急懼的模樣。「我怎麼會重犯馬倫庫倫那個笨蛋的錯誤?讓你留著一把槍在身邊,還毫無所覺。」
「不要過來!」她拚命推拒著小沙撲壓過來的身軀。
「弄笙,」他強將她擁抱入懷,親吻著她因掙扎而扭曲的臉龐。「我這麼愛你,你怎麼能一點感覺都沒有?」
「……」死命抗拒的花弄笙奮力搖頭,一心要甩脫他。
驀然,「噗」地一聲,電燈熄了。
「你看,弄笙,」小沙依舊緊抱著她不放。「連燈光都不願打擾我們哩!」
「放開我!」花弄笙咬緊牙關,自牙縫中進出怒恨的語句。
「蒙卡慕答那野蠻土匪算什麼東西。」小沙猶在自我陶醉。「我們才是天作之合,想想,我們倆都是漢人……」
門外突然傳來的叩門聲打斷了小沙的話。「報告沙中校,發電機突然遭到破壞,怕是游擊隊的餘黨搞的。」
小沙躊躇了一下,終於放開花弄笙。「我馬上回來!」說完,便推門出去,接著是上鎖的聲音。
花弄笙這才無力地吁了口氣,淚水在這時才汩汩流出。老天到底要她忍受這樣的折磨到什麼時候?
就在她在黑暗中啜泣之際,陡然感覺有人用毛毯似的東西將她自身後包裹,自床上抱起。她的心一驚,本能地掙扎了一下,繼而一想,到哪裡都一樣,反正蒙卡慕答已經不在了,而她也回不到堂妹花弄月的身邊。心都不在了,身在何處又有什麼差別。何況,她再也不想看見小沙了。
她沒有掙扎地任憑被人懸空抱著,在黑暗中走著,她有如盲眼的人,隨著抱住她的人離開房間,到任何地方。
不知何時,烏雲已將天上的明月與繁星都密密遮蔽住了,她看不清方向,也不去管,只知道自己像是被放在馬背上,馬奔得很快,她身後的人將她抱得很緊,大概是怕她會從馬背上跌落吧!
花弄笙沉沉閉上眼,她什麼都不想管了。在這無可留戀的世界上,她只願能在夢中與蒙卡慕答相會,最好永遠都不要醒來。
就連身後傳來莫名其妙的爆炸聲,在花弄笙聽來似乎都很遙遠。她不願去想那些與她無關的事了。
她只要能在夢中與蒙卡慕答相會,在夢中……與蒙卡慕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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硫磺的氣味,溫暖的泉水。
粗獷的蒙卡慕答卻如此輕柔細膩地吻著她每一寸肌膚,如此溫存愛憐地佔有她的初次,就在這溫泉巖洞裡,他們繾綣纏綿著。就在那時她發現自己是如此深愛著
他……她的蒙卡慕答呀……
花弄笙不願睜開眼,這夢中硫磺的氣味如此濃烈,連溫泉的感覺也真實得不像是夢,還是不張開眼的好!老天總算仁慈,讓她與蒙卡慕答在夢中相會、回到從前。她不願睜開眼,深知一睜開眼,所面對的,又會是殘酷的現實。
在夢中多美好!她能安全地依偎在蒙卡慕答堅實溫暖的懷抱中,什麼都不用牽掛。她的眼角忍不住落淚,夢令她留戀,她實在不願再醒過來……
有人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她不由得勉強自己睜開雙眼,鼻中的硫磺味依然如夢中般濃烈,溫暖的泉水……她怔怔地看著映入眼簾飄冒著白煙的池面,這是那個溫泉巖洞。
這時,花弄笙才發現自己貼倚在一個健壯厚實的胸膛上,她緩緩抬起眼光,仰起臉往上望去,迎接她的,竟是那對她朝思暮想,以為只能在夢中相會的深邃瞳眸。她怔如木人,是自己還在夢中嗎?
「睡覺也會哭成這樣呀?」他對她莞爾一笑,指尖戀戀地在她腮邊徘徊。
連那溫柔低啞的聲音聽來也猶在夢中,花弄笙說不出話來,只能哽咽地望著他。老天對她太好了!一場夢完了,又接著一場,請千萬保佑她不要醒。
「怎麼不說話?」他俯身過來,眼中盛滿道不完的柔情。
花弄笙遲疑地伸出手,顫著指尖輕觸著他線條分明的輪廓。如獅鬃般的絡腮鬍,右眼角下有一道她未曾見過,淡淡的疤痕,那麼,她不是在作夢了。
「他們……」她終於忍住抽噎,斷續地說。「他們告訴我說……說你……他們騙我。」
她終於展臂緊緊攬住他的脖頸,立時泣不成聲。
蒙卡慕答抑著發酸的眼眶,穩穩將她環住,臉頰不住地摩挲著她的發問。這樣的擁抱,他期盼多久了?他的小百合!瞧她哭成這樣的淚人兒,不知吃盡多少苦頭,吞盡多少委屈。
他輕輕扳著她的肩讓她面對自己,心疼地發現她的形容比以前憔悴。
「讓我好好看看你!」他輕輕地撫著她的面龐。
看她心滿意足地將臉頰偎進他的手掌,蒙卡慕答整顆心都要溶了。這是他的小百合、他的花弄笙哪!
「他們騙我!」花弄笙依然淚流不止。「他們騙我喝了東西,我沒能保住肚裡的孩子,我沒能保住肚裡的孩子……」
「什麼?」直至此時,蒙卡慕答才驚訝地知曉,原來自己有過孩子。胸中不禁湧起一分從未有的為父情懷。但花弄笙是如此的嬌弱,怎堪忍受這樣的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