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峻猛失望了,雁翎單純但絕對不愚蠢,她並沒有回到這裡。
沒有跟鐵大叔多說,匆匆留下禮物後,他離開了那個令他深受打擊的地方。
當夜,峻猛在空寂的臥室裡呆坐了整夜。失望、氣惱和說不清的憤怒充斥在他的血液中,他想要恨那個固執無知到為了離開他不惜獨自逃開的女人,可是卻更加為她擔憂;他想忘記她,不再受她控制,可是她卻彷彿已深入他的骨髓,左右著他的思緒。
「走就走吧,不就是個女人嗎?」
他低聲咒罵著,低垂著頭,頰邊的青筋抽動。
*** *** ***
冬去春來,寒暑交替,位於遼陽城西四十里的清風嶺,隨著秋季的到來變得林木蕭瑟,山風清涼。
依山勢而建的清風庵東傍山谷,西臨太資河,景色十分幽靜秀麗。
太陽照在芳草萋萋,野花爭放的山谷間,幾個身著青色道袍的尼姑正在草叢樹林間挖掘野菜和野生菇。
這裡樹林茂密,植被豐厚,是野生植物生長的好地方,尤其是在秋雨之後的早晨,新鮮的野菜野菇就更加肥美鮮嫩,尼姑們最喜歡這樣的採擷,既有樂趣又有好東西吃。
「噢,我們今天又有好東西吃了。」一個年輕的尼姑高興地說。
「是啊,今天採得夠多了,回去吧。咦,雁翎呢?」另一個年紀稍長,面色紅潤的尼姑站起身四處尋找。
先前說話的年輕尼姑也立即隨她四處看看。「真的,她怎麼不見了?」年長的說著立刻扯著嗓門喊起來:
「雁翎──雁翎──」
可是叫了半天,沒有人回答,只有遠處傳來河水的流動聲。
「她會不會又到河邊去找席箕草去了?」
「我們快去找她,她的身子不方便,別出什麼事了?」
於是她們呼喊著雁翎的名字往河邊走去。
然而她們不知道的是,此刻的雁翎正躲在一塊巨石後面,師父們的呼喊嚇得她不敢動也不敢出聲,因為在她的前方正站著一隊身著制服的軍人,其中就有她避之唯恐不及的夫君彭峻猛。
峻猛是到邊界巡防路過此地,見這裡群山起伏,森林茂密,特別是太資河蜿蜒於山谷中,河邊長滿席箕草,這熟悉的景色牽動了他心底最柔軟的神經,於是他命令部下在此地休息。不料才下馬,就聽到了令他難以置信的呼喊。
「雁翎?!」九個多月來,他沒有一天停止過對她的思念,也從未終止尋找,可始終未得到任何線索,不料今日在這莽莽林海中竟聽到這個親切的呼喚。
他回頭尋找喊叫的人,可是樹木巨石擋住了他的視線。他循聲走去,卻發現那呼喚雁翎的聲音竟突然停了。
「這附近有什麼住家?」峻猛急忙問身邊的侍衛長。
「沒有,這裡最近的房舍只有一處庵院,並沒有民宅村落。」
「庵院?」峻猛在心裡一忖度,立即揮手道:「走,到庵院去看看。」
他大步往山上走去,眾衛士也跟隨他上山。
躲在巨石後的雁翎輕聲吁了口氣,癱軟地靠在巨石上撫摸著自己隆起的腹部,輕聲說:「寶寶,看見了嗎?他就是你的爹爹,那個英俊威武的大將軍就是你的爹爹。可是為了你和娘好,娘還是得帶你逃走,我們得逃走……」
感覺到肚子裡的孩子不安分地動了一下,她的眼淚潸然而下。
「寶寶,娘知道你不願意,你想見你的爹爹,娘又何嘗不是呢?可是,娘不能讓他見到你,不然的話,娘會失去你。」
她真的沒有想到,在躲避了九個多月後還能再次見到猛子。
當初她混在清理馬廄的雜工中出了總兵府後,便一路詢問著找到了清風庵。好心的師太收留了她,不久後,她知道自己懷孕了。那時她真是又驚又喜,她難以置信地摸著自己平坦的腹部,心想這真是奇妙,不久前這裡面還什麼都沒有,可現在居然有個小生命在一天天長大,這讓她有種神聖的感覺。
於是她安心地住在清風庵,每天除了替庵裡的師父們縫補衣物外,便是做她最熟悉的老本行──採擷席箕草編織。
尼姑庵清心寡慾、平和寧靜的生活撫慰了她受創的心,也化解了她對猛子的思念,她以為自己會平靜地在清風庵生下孩子,並一直住下去。
沒想到今天猛子的突然出現,再次打亂了她平靜的生活。她該怎麼辦呢?
依她對猛子的瞭解,他是絕對不會容忍她逃跑的,畢竟他有權有勢,如何能忍受一個女人的「背叛」?尤其是讓他知道這個孩子的話,那麼他肯定會不遺餘力地將她找到。而她,也絕對不做他沒有名分的女人!
「走吧,寶寶,我們再去尋找落腳的地方。」
雁翎勇敢地站起身,為了腹中的孩子,她一定要堅強!
於是,憑著記憶她沿著河流往東走去。雖然不能回去跟老師大道別,不能取她的包袱讓她感到失望,但她知道猛子一定會在庵裡發現她的東西並在那裡等著她,所以她不能再回去。
俗話說:「大隱,隱於市;小隱,隱於林。」看來要躲過他,她就得躲得遠遠的,躲到最熱鬧的大城鎮去。
來到清風庵的峻猛,首先是被這裡險峻的山勢和幽美的風景所吸引。
此地峰巒迭嶂,澗水潺潺,林木映襯,山明水秀,有大小山峰近百座,清風庵坐落在最高峰,四周怪石崢嶸,殿宇背山面水依山勢而建,高低錯落,形如階梯。
面對師太的沉默和冷漠,他沒有費口舌追問或解釋自己與雁翎的關係,因為他的士兵很快就在一間禪房找到了雁翎的包袱和那個如意鎖。
儘管如此,師太依然以沉默來回答他的所有問話,並拒絕相信他所有的解釋。
她們不合作的態度令峻猛十分氣惱但也很感動,畢竟她們是在設法保護雁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