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記憶深處,她還從來沒有體驗過有任何一種痛苦可以與現在相比,甚至在她十二歲時隨鐵大叔去打獵,不小心摔下山崖,摔斷了腿,鐵大叔不顧她的哭喊硬將斷骨接回去,又用草藥將她的斷腿捆紮起來,那時她疼得暈了過去,可是現在她覺得那時的疼痛,絕對無法跟現在這種無以復加的痛苦相比。
她把手放在肚子上,撫摩著那塊已經不再像是自己身體一部份的肌膚,感覺到肚子裡面正在被人撕開,裡面的胎兒好像變成了一塊燒紅了的烙鐵。
「噢,娘啊!」她心裡喊。「求妳幫助我,讓我的孩子平安無事!」
有種黏呼呼的東西正在令人不安地順著大腿內側向下流淌著。她從來不知道生孩子是什麼樣子,更不知道會這麼痛。
「難道我和我的孩子都要死在這個地方了嗎?」她絕望地想。
這時,她似乎從遙遠的地方聽到了隱約的車輪聲。
「喔,有人來了!」她心存希望地想,不管來者是誰,她都要抓住這個也許是唯一的機會求救!
於是她奮力地直起身,可是她只能跪在泥濘的地上,再也無法站起來,巨大的疼痛感逼著她不得不抱緊腹部。
果真,一輛懸掛著防風燈籠的華麗馬車從前方駛過,車速並不快。
雁翎想大聲呼喊,可是她的聲音被一波一波的痛苦吞沒,她只好解下頸子上的圍巾朝著馬車搖晃。
顯然她用力揮舞的圍巾引起了車伕的注意,那輛馬車速度更慢了,並略微掉轉了頭,向她駛來,最後停在了她的面前。
看到車伕跳下車向她走來,她心頭一鬆,頹然倒下了。
當她被抱進車廂時,她看到一位雍容華貴的夫人正慈祥地看著她。
「夫人,請救救我的孩子……」
說完這句話後,她再也無法堅持地暈了過去。
第十章
數月後
奉天「將軍府」──是由皇帝賜書特准一等建威將軍都統公彭翊,在康熙二十五年修建的私宅。宅子不大,但結構十分精妙。
院門為磚木結構挑角門樓,下置八仙石磚,裝設木雕垂花門。一進院門是迎客樓,主要為招待賓客之用,有大廳、書房,門前有下馬石、拴馬樁。
穿過迎客樓,是條四通八達的青石甬道,甬道南是車馬大院,甬道西是磚木結構帶拱形大門的守衛大院,甬道北是兩座樓院。
東面的樓院是彭家兒子們的住所。這是個裡十外三的雙進四合院二層樓房,院內築花欄、修花園以分隔庭院。
北樓為主樓,同樣是二層樓房。前有出簷設廊,磚砌窗戶外圓內方,七架木結構房頂,木構件上都雕有吉祥花紋,建築工藝十分精湛。這裡是彭翊夫婦的住所。
這幾天,整個府宅充滿喜氣,一是老將軍六十生辰即將到來,屆時彭家的兒子們都會回來祝壽;二是去年高中武狀元,在朝廷任一等侍衛的小兒子彭峻龍,新獲提拔擢升為阿勒楚喀府三品守備參軍之職,經兵部核准上任前回家小住兩個月。
為此,彭府上下忙暈了,彭夫人更是天天盼著兒子們的到來,她有太多心事想跟兒子們說,特別是他們的婚事。
有誰能知,在天下人看來家富名顯,志得意滿的彭老將軍夫婦心中卻有難解的愁苦?他們那四個被世人稱頌的兒子什麼都好,就是姻緣不順,難遂他家支繁盛,兒孫滿堂的願望,這真是他們的一大心病!
天氣雖涼,但天空晴朗。
彭夫人佇立在窗前注視著庭中的花壇,那裡有個少婦正抱著一個胖嘟嘟的娃娃曬太陽,那少婦的蒼白與孩子的紅潤在陽光下顯得那麼不協調。
「怎麼了?」醇厚的嗓音在她身後響起,不用回頭她也知道是誰,於是習慣性地往後一靠,靠在熟悉又寬厚的懷抱裡。
「你看青青跟那孩子在一起時,一點都沒有病狀,可為什麼就不能與成年人正常相處呢?不然也許與猛兒還有希望。」
彭翊輕輕按摩著她的肩,勸道:「妳就愛瞎操心,孩子們的事由他們去吧。」
「可我怎麼能不操心呢?猛兒的情形我們都看到了,虎兒定親多年,卻始終不願娶,以前說對方年紀小,可眼前,人家姑娘也十九了,還能拖嗎?威兒呢?把好好的雨兒氣跑了,到現在也沒個著落。再看龍兒吧,這機靈鬼也不是盞省油的燈。唉,你們彭家的列祖列宗一定恨死我了。」
「不會的。」聽妻子這麼說,彭翊笑了。「彭家的列祖列宗只會感謝妳嫁給了我,為彭家生養了這麼多有出息的兒子。」
彭夫人轉過身望著他。「你真的這麼想的?」
「當然,我一直是這麼想的。」彭翊的眼神一如當年那樣專注而深情。「我們每個人,包括孩子們都感謝妳,只要有妳在,我們就有好運。」
他的話令盈盈雙眼盈滿了淚,她默默地依偎在丈夫的懷裡。
*** *** ***
彷彿是約好了似的,彭家的四個兒子都在彭老將軍生辰的前兩天回到了家。
當晚的家宴可謂是熱鬧非凡。
然而就在飯後,大家齊聚北樓花廳飲茶話家常時,一個稚嫩的童音在峻猛和峻龍的座位之間響起,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呆呆……呆呆……」
「哇,這是誰的孩子?這麼可愛?」峻龍抱起那個看起來不到一歲的男孩。好奇地問。
最常在家的峻威說:「這孩子跟他的娘可都是咱娘救的喔。」
「真的嗎?」峻龍一聽,對母親笑著說:「娘,您真是菩薩心。」
「那也不算什麼,那日我去北城兵營,路上見到他臨產的娘,順道就救了他娘倆。他娘沒去處,人長得好又識字,縫補手藝也不錯,我就留下她跟青青做伴。」
盈盈夫人隨口解釋著,想伸手抱過這個顯然跟她很熟稔的孩子。「來,寶寶,到奶奶這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