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NTG和NE嗎?」他問。
「知道,硝酸甘油(NiTroGlycerine)和去甲腎上腺素(NorEpinephrine)。」
他又笑了:「真不愧是醫生說的話。不過,我是NTG樂隊的歌手N,兼NE節目的主持。現在在這個攝影棚錄製星期六晚上的NE節目。」
「這是什麼節目?」
他有點不可思議:「醫生,你不看電視嗎?」
「除了新聞以外幾乎不看。」這是真話,現在各個電視台都是無聊的綜藝,NE是其中最受歡迎也最無聊的一個,其無聊程度和受歡迎程度成正比。
我的話不太客氣,但他沒有生氣:「NE是NTG、Entertainment的縮寫,節目包括小品、遊戲、競賽。對不起,把你當作『橡皮泥王國』佈景的製作人了。但是,醫生,你來這裡看什麼病人呢?」他關切地問。
「這有什麼關係?」我踢了電梯門一腳,「我們被關在這裡,什麼事也幹不成。」
「當然有關係,」他急切地拉住我的胳膊,「真沒想到……既然你已經到了這裡,我們一定要想辦法快點出去。」
我盯著他的眼睛。不錯,關切,焦急,看上去象真的感情一樣。我不得不提醒自己,現在我面對的不是個普通人,而是個演員,我看到的一顰一笑都可能是長年訓練的結果。我什麼也沒說,意味深長地點點頭。
N摸出手機撥了號,打給NTG樂隊的經紀人傅先生,讓他盡快找到修理電梯的工人。2句話還沒說完,電梯發出「嘎嘎」的響聲開動了。「太好了!」他深深歎息了一聲,收起手機。電梯一到二樓,他急急地按著「開門」按鈕。門才開,他搶先走出去,招呼我道:「跟我來,朱醫生。」
他走得飛快,地方又有一段距離,雖然我個子比他高,竟然被拉下了十幾步。當我氣喘吁吁地轉進走廊拐角,看得到走廊盡頭218室的門時,只見他僵硬地呆立在門口背影,旁邊是不斷用白手帕抹著額頭汗水臉色陰沉的傅先生。看到我,傅先生急忙迎上:「啊!朱醫生!不好意思,本來以為這個電梯最近的,沒想到會出這種問題。太抱歉了。幾年不見了,你真是青年才俊啊。」
我再次努力搜索記憶庫,終於從最最角落的地方挖掘出這句問候語的全部背景:當NTG還是剛剛開始走紅的樂隊,而我還是骨科醫生的時候,我姨媽發生車禍住在我的病房。她妯娌的表姐一家也來看望,順便帶來了表姐夫的中學同學,就是這位傅先生。當時請他來好像是因為他路子很粗,認識交警大隊和保險公司的人。這車禍本來是我姨媽負主要責任,可是後來聽母親說傅先生的熟人托來托去的,最後就成了司機負主要責任。姨媽得到了保險公司和司機單位的雙重賠款。數額也許及不上NTG樂隊拍攝一次廣告收入的一百分之一,對於有一個成績不太好但是很想上重點中學的男孩和一個下崗工人的家庭來說,算得上巨款。雖然那是我姨媽的事,說起來反正我多多少少欠了他一個人情。所以他輾轉托人通過倪主任找到我,指名要我主持這次驗屍,我沒法拒絕。這關係還不是一般的複雜。
「事情是這樣的,」他拉住我,邊走邊低聲說,「事關一個名人,不能走露消息,否則對公司的名譽和電視台的正常工作都會有很大影響。所以特別請你照顧,保持低調,盡快結束調查。」走到門口時,N仍然呆立著,傅先生提高了一點聲音:「今天早上突然發現本公司的T……就是當紅NTG樂隊的T,你知道嗎?」見我點頭,他接著說:「在休息室去世了。可憐呀,英年早逝,只有29歲。」他抽了一下鼻子,眼圈也紅了,「T一直非常努力,就是身體不舒服也勉強工作。他感冒好幾天了,為了趕下一季電視劇拍攝的檔期和收視率很高的NE節目,沒能好好休息……」
「請等一下!」我喊道,「在我檢視以前請不要碰屍體。」
傅先生給我介紹情況的時候,N走近屍體蹲下身,似乎用指尖觸摸著他的面部。被我一喊,他愣了一下,緩緩地站起身。我上步插到他和屍體當中,防止他再觸碰屍體,順便偷眼看他。但是,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一雙眼睛彷彿聚焦在無限遠處。
「請迴避一下,N先生,」話一出口,我自己也覺得這個稱呼不妥,因為N顯然只是他的藝名。他完全沒有在意,點了點頭,默默地退向門外。
我環視周圍,除了傅先生、N和我自己,還有另外兩個攝影師一樣的年輕人。我問:「怎麼只有我?警官們呢?」
傅先生跟上一步,湊近我的耳朵說:「我們不想引人注目,先把你請過來。待會兒警官會陸續到。那時,你的意見可以給他們提供重要線索。你現在開始嗎?」
我皺了皺眉:「可是,這不符合工作規範。」
「沒關係吧?畢竟,這不是刑事案件,沒那麼嚴格吧?」
「傅先生,」我正色道,「在警官們做出初步判斷以前,我們都沒有資格說這是或者不是刑事案件。」
他臉上有點掛不住的樣子,隨即笑笑說:「你看著辦。」
我倒有點不好意思起來,我可以想像他肩負的壓力,也明白他非常希望這件事能以自然死亡的結果告終的原因。否則,無論是自殺還是他殺,都會變成轟動一時的醜聞,被小報記者大發一筆橫財。為了讓他放鬆一點,我說:「那麼我這邊的調查先開始吧。能不能告訴我是誰發現的?」
傅先生的臉色亮起來,他指著一個年輕人說:「JACKY發現的。他是攝影助理。JACKY,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