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季泰雅。是來渡假的客人吧?請進,請進。」我
們走進鋪著拼花馬賽克擦得一塵不染的前廳,季泰雅接過我們的行李往樓上走。阿剛掏出手帕擦了一把汗,回頭招呼我說:「看來也許吃不上我對你說過的好菜了。」
「沒關係,」我說,「這裡真的很清淨,老房子也很漂亮,住著一定很舒服。」
「哪裡的話!」季泰雅大聲插道,「誰也不能小看我的手藝哦!我可是深得姑媽真傳的。」我說:「是嗎?你好像很有自信的樣子。什麼時候讓我們嘗一嘗?」
「喂!」頭頂響起粗重的聲音,「吵死了!要做飯就快做,耍什麼嘴皮子!」
我和阿剛抬頭看去,樓梯上走下一個身材高大頭髮濃密的人。
季泰雅說:「很快就好啦,瞿先生,讓我先安排好新來的客人好嗎?」當瞿先生從我們身邊走過時,我下意識地露出一個表示友好的微笑。他視而不見地板著臉,逕自走進大廳。
我尷尬地看了阿剛一眼。他笑道:「不管他那麼多了,去看看我們的房間吧。」
別墅的地方相當大。有兩座對稱的木樓梯通向二樓。二樓有迴廊和6、7間房間,我和阿剛各住一間朝東南的臥室,分別是201和204室,租金比城市裡的招待所還要便宜。我的房間是在上樓梯右手處的第一間。窗戶正對山崖下的河谷,景色壯觀。老式的木床很大,褐、白相間的幾何紋床單、細磁茶杯乾淨整潔,木製地板散發出新打過蠟的香味,優雅的老式櫻桃木傢俱擦得發亮,屋裡有壁櫥、洗臉池和與壁爐相通的暖氣管,這層樓還有一個大衛生間,果然是非常舒適的地方。我倒在床上,閉目靜聽溪水的聲音。住在這裡,哪怕只有2、3天,遠離喧囂的城市,遠離一切屍體、毒物、血污和罪惡,沒有警官們的催促,也沒有無休無止的加班和令人筋疲力盡到麻木地步的值班,在春意盎然的大自然的懷抱裡好好地睡幾天,真是令人無比欣慰。想到這裡,來了興致。
我敲開阿剛的門,高興地說:「很不錯的地方呢。要不要和我一起四處轉一轉?」
「啊……我有點事,要整理點東西,你先去轉吧,發現什麼有意思的地方別忘了告訴我。」
我見屋裡擺著翻開的箱子,不便打擾,於是信步走去。
我把耳朵貼在二樓另外兩間朝東南的房間202和203的門上,聽不到什麼動靜,似乎空著。朝西北的房間門縫裡積了不少灰塵,看來好像廢棄了。上到三樓還有4間房間和一個通向閣樓的小樓梯。除了同樣朝東南的301,其他似乎也都空關著。我走到樓梯口,發現幾步之上就是緊鎖的門,不由的有點掃興。轉身回來,我試著推了推一間沒有標號碼的房間的房門,結果發現是衛生間,水盆裡堆了不少髒衣褲。我從衛生間窗口望去,看到後院裡另有幾間平房和主屋相通,應該是鍋爐房和機井。
突然,一隻手重重地拍在我肩上:「喂!你在這裡探頭探腦幹什麼!」我回頭正對著瞿先生滿面的怒容。「我……我隨便看看……」我不知為什麼這個人會這樣充滿了敵意。我只不過是走進了一間衛生間看看窗外而已。我可以保證這裡沒有什麼違禁的物品,也沒有異性的痕跡。
他拽著我的肩膀把我向外推,自己插身站到衛生間裡:「有什麼可看的。沒見過廁所啊!」
「不好意思!」我說,「你是要用廁所是吧?我當然不會打擾你。我走了。」我下樓時,聽到衛生間的門「砰」地關上,暗自歎了一口氣。畢竟哪裡都有讓人不愉快的東西,這裡也不例外呀。
我下到2樓時阿剛已經理好了東西,我們沿著院外上山的小路散了一會兒步,在日落時分踏著霞光往回走。突然他指著上山的路說:「看來我們有伴了。」一輛越野車沿路而上。車停在院前,一個穿休閒式短風衣的小個子跳下車,大聲招呼到:「蔣教授,我們到了呀。嗨!裡面有人嗎?主人在嗎?出來啦,客人來啦!」
我苦笑道:「是一個很吵的人呢。」
阿剛說:「會是一個有意思的人吧?給恬靜的生活增加一點樂趣也好啊。」
接著,車上下來一個老人。我驚訝地說:「啊!那不是蔣建元教授嗎?」
阿剛瞇著眼睛看了一會兒說:「是誰呢?你認識的人嗎?」
「那倒不是,」我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以前讀過他在《中華骨科學雜誌》上的脊柱創傷和脊髓腫瘤的系列專欄,每篇都附有他的照片,所以認了出來。」
阿剛說:「是嗎?很有來頭嘛。現在是什麼醫院的呢?」
「已經退休了,在做《中國醫學論壇報》的編輯,好像還是負責神經外科或者骨科什麼的專版。清閒的工作。不過油水大概也不少。」
「很厲害啊。能搞到這樣的位子很不容易呢。」
「不過,」我接著說,「我以前的一個同事是他的研究生。據說老頭子名氣很響,但是很少開刀,只是非常會寫文章,發表的論文很多,在外科醫生中屬於比較少見的。」
「他帶出來的研究生都是像他自己那個樣子嗎?」
「好像是的……呵呵,我那個同事剛來我們醫院的時候沒少受打擊呢。」
「啊呀,好慘吶。」
「是夠慘的,生活本來就不容易呀……」
***
我們回到別墅裡的時候,屋裡充滿了小個子的聲音。「啊,天氣不錯啊……房間要朝南的……飯也在這裡吃……有什麼酒……鱸魚呢?你說的鱸魚在哪裡……」而蔣教授獨自在大廳裡欣賞牆上掛的油畫。
我猶豫著要不要上去打個招呼,但他完全沒有注意周圍人的意思。我尷尬地望了阿剛一眼,他也無奈地聳聳肩。突然間,小個子一陣風似地出現:「好啦,蔣教授,都辦妥了。請上樓吧。」蔣教授微微點頭,在小個子熱情的帶領下上樓去了。他們在晚飯前沒有再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