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張口結舌,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倪主任歎道:「小朱,我告訴過你,真相就是真相,千萬不要被主觀感覺所蒙蔽。否則禍害無窮啊。」
我被胡警官嘲諷了一頓,一肚子委屈沒地方發洩,正要訴幾句苦,電話鈴響了。這回是G。他問我們有沒有看到N,「他剛才怪怪的,」他說,「說要一個人呆一會兒,讓我自己先回去。我看他在打聽803在哪裡,猜他可能會來找你。他有沒有來過呢?」
一個念頭在我心中閃過。「不好!」我叫道,「快!快去他家!」扔下電話就往外跑。奔到自行車棚,我才想起我的車還在音樂廳旁邊的弄堂裡。「見鬼!」我衝出大門,攔了一輛出租車。
跳下出租車,不顧街上路人驚愕的目光,我飛速奔向大樓的電梯,直上18樓,憑記憶找到N的家門。門縫裡,隱隱鑽出一股味道。我低頭一嗅,是煤氣!
「開門吶!開門!」我奮力拍打著沉重的防盜門,「你不能這樣啊!馬南嘉!」
門鈴上的對講機「嘎」地響了一聲,傳來N平靜的聲音:「請讓我一個人安靜一會兒。」
「你太過分啦!我們還要一起跳舞的吶!你這是為什麼吶!」
「請讓我一個人安靜一會兒。」他的聲音仍然平靜,頓了一頓,「這是我自己贖罪的方式。」
樓梯上一陣響,G差點收不住步子撞在我身上。「他……他在發什麼傻!」我結結巴巴地對G說,「你有他房門的鑰匙嗎?」
「他平時把鑰匙放在這裡……」他喘著氣,去摸門墊的角落,「啊呀,他拿回去了,沒有了!我打了110,他們什麼時候會到?什麼時候才會到啊!」他抓住我的肩頭用力搖晃、
「冷靜!冷靜!」我嘴裡說著,但是心裡一樣如同正在滾開的油鍋。對講機裡聽得到N呼吸的聲音,越來越粗重。「你這傻瓜啊!」我叫道,「你給泰雅的藥已經過期了,吃下一瓶子也吃不死人的呀!他不是因為這件事死的啊!你不能這樣責備自己啊!」
「我……」他的聲音艱難地傳出對講機,「不能……這樣地……活下去。」
我狠狠地踢著門。堅實的鐵門紋絲不動。
G湊著對講機說:「為了泰雅,你一定要活下去!他最信任最親密的還是你啊!你扶他的時候,他伸手不是要推開你,而是要來扶住你的胳膊。我看得清清楚楚的。」他轉頭對我說,「大家都看到的,對不對?」
我愣了一下,胡亂點頭,連聲說:「對!對!!」
G接著嚷道:「你要振作起來啊!要振作啊!他現在,一定就在你身邊看著你吶。你這樣沒出息,他看到了一生氣,說不定再也不來啦。你連做夢也看不到他啦。」
我連聲附和:「對!對!!開門吶!」一邊用湊在門縫上,用我鑰匙圈上的小刀胡亂探索任何一個可以橇開的薄弱點。最終我發現了一個能夠伸進一把小刀的地方,喘著粗氣趴在那裡努裡橇著。G一直在敲門、叫喊。煤氣味道衝著鼻子,讓我犯噁心。我橇著,橇著,漸漸感覺G的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輕,越來越遠,越來越輕……
***
寒風刺骨的清晨,鉛灰的天空仍然下著凍雨。我推開實驗室的門,發現自己是第一個到的,不免苦笑一聲。自從停放在外過夜的自行車被偷掉,又住了幾天醫院,直到現在頭還時常發昏,只能坐公交車上班,老是掌握不好時間。我打開高效氣相色譜儀電源開始預熱,同時打開收音機想給這早晨增添一點生氣,一面到冰箱裡翻找被我耽擱了很久的水泥塊標本。
電台裡,女主持人的聲音非常嬌俏:「……曾經是流行樂壇超級組合NTG的成員,他們表示,改名後的樂隊仍然將走以POP風格為主的音樂路線,在吸收了曹劍剛和瞿省吾兩位帥帥的新成員以後,4人組合將增加R&B和電子舞曲的新曲風,同時新的MTV中將有更多精彩的舞蹈,敬請期待。好了那麼現在讓我們來聽一首……」
我找到了標本,把旋鈕調到播放古典音樂的電台。在巴赫純淨甜美的奏鳴曲中,我默默地等待預熱完畢的指示燈滅。這時,電話鈴響了。
「朱醫生嗎?抱歉這麼早打擾你,我是分局的小趙。聽說你住院了……」
我趕忙欠起身,急急地說;「啊,多謝關心,早就出院了。真不好意思把你送來的標本擱了這麼久,其實已經分離好了,現在終於空下來,我手頭正在做,一有結果我就打電話通知你。」
「是巴比妥。」
「什麼?!你怎麼知道?」
「碎屍的軀幹部分找到了,提取到了胃內容物,化驗結果是巴比妥。所以我來告訴你如果濃度太低分離不出來就不用傷腦筋了。無論如何,謝謝你啦。」
掛上電話,我衝著窗外愣了半天,脫口而出:「真是活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