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所說的咒縛是?」
「我是我母親所生的,長年以來在她身邊,我耳濡目染地觀看著她的一切,我非常恐懼……執著會如何侵蝕一個人的心,由她的身上,我看得再清楚不過。我身上也流有我母親的血液,我努力地不重蹈母親的覆轍,不去執著。」他的聲音變得沉重,暗黑的陰影宛如巨大的黑鷹盤據在他的上空。
所以……這就是他對人生如此淡薄、消極,從不眷戀也不汲汲營營於什麼的原因?水嵐終於明白,何以她眼中的他,缺少了一股平常人都該有的野心,那是因為他早在童年時就已經決定,自己的人生裡不需要任何會令他執著的東西。
「以前我所交往的,多半也是這類對我不會有過度需求的女孩,一旦我發現她有了想要獨佔我的慾望,我就會放慢腳步,拉大彼此的距離,讓雙方的關係回歸原點。她們都說我很冷酷,其實我只是個膽小鬼而已。」他自嘲地說。
那他今天告訴她這段話,莫非是要切斷他們之間的……
水嵐心一冷。
「我一直告訴自己,這沒什麼不好,一個人也挺逍遙自在的,就算一輩子都是如此,我也——」
「你在說什麼傻話?!」水嵐跳起來,握緊拳頭說。「不好、不好,這當然不好。你知道自己的表現是什麼嗎?那叫矯枉過正!人不是浮萍,隨著命運飄啊飄的,那還有什麼意思?你怕什麼?像你母一樣?沒有放手去愛過,又怎麼能說你一定會和你母親一樣呢?你是你,你母親是你母親,你不是你母親的翻版,這和血緣一點關係都沒有!」
迪渥愕然地望著她,她突如其來的激動,使得他沒辦法繼續往下說。
「我不會眼睜睜看著你因為這點心理障礙,而把自己和母親一起埋葬的!」水嵐揪住了他的衣領,忘我地說:「要埋,你也該和我一起埋啊!起碼我比你媽要懂得如何去愛你。」
「……」愣了半晌,迪渥的肩膀抖動,擴及顏面神經,最後他禁不住爆出笑聲。「哈哈哈哈……哈哈……」
「有什麼好笑的?」人家說得這麼認真,他居然在笑?真不懂禮貌。
「和你埋葬?哈哈哈哈。」他的笑聲止不住,眼角還飆出了淚水。「我是服了你,沒見過性子比你還急的人,也不把話聽完……哈哈哈哈……」
「DD,你再笑下去。我可要生氣了。」水嵐羞紅了臉,他未免也笑得太誇張了吧!連點面子都不留給地。
「呵呵……」笑聲漸小,迪渥深呼吸兩下後平緩地說:「我很高興,水嵐,你的心意正是我需要的力量來源。」
「咦?」
他握住了她的雙手,親吻著她的指尖:「我不是說了,我想打破這咒縛,這全是因為你。」
「我?」她做了什麼?她到今天才知道他有這樣的心結啊!
「因為迪金森這傢伙的出現啊。」
這是無所謂啦,水嵐比較想知道的是他為什麼這麼做。「迪金森?干他什麼事?」
「一開始我錯把他當成情敵了。當然,這並不是件需要感到意外的事吧!誰教你們兩個在夜舞俱樂部碰面時,眼神那麼暖昧。」迪渥狡獪地微笑了一下。
「他?他哪是什麼情敵……等等,他、你、我?喂,傅迪渥,你該不是想告訴我,你早就知道自己喜歡我,不是朋友的那種喜歡,是男人和女人的那種?」還害她先作了愛的告白!
揚起眉,他說:「我不是早就說過你很遲鈍嗎?」
可惡的卑鄙小人。哼!頭腦好的傢伙最陰險了。她氣得鼓起雙頰,扭過頭不理他。
「好吧,我承認我也是直到迪金森出現,有所警覺後,才慢慢確認這一點的。」他陪上笑臉,摟著她的腰。「這樣可以赦免我的罪了吧?」
「我考慮、考慮。」不稍微擺一下高姿態。等會兒又他給騙了。
迪渥笑了,要捉摸她的心思並不難,因為她什麼都寫在臉上,當她嘴上說得強硬時,心中已原諒他。
「總之,調查之後我就確認了那個男人在你眼中根本不算什麼,但同時也讓我發現另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難保不會有第二個、第三個迪金森出現。我問自己,能否像過去對待那些女孩一樣,放手讓你成為別的男人的?答案很明顯:我不能。」
水嵐在心中偷偷地微笑著。那當然,像她這麼有活力、有朝氣的美麗女孩,可不是天天都能遇得上。
「像你這樣直率又火爆的脾氣.就像是TNT炸藥一樣,不好好地收藏起來,誰知道哪天會對這世上所有的男性造成多大的傷害呢?」他戲謔地說。
水嵐憤怒得想大吼,繼而平靜了下來。「哈,這次我才不會上當,你就坦白說好了,就算我是TNT,你也樂得當我的引管,為我粉身碎骨,不是嗎?」
「聰明的女人永遠不會令人生厭。」
「因為笨男人太多了,不中和一下,恐怕全天下的人都會一樣笨。」
迪渥的黑眸閃爍著愉悅的光芒說:「你真的不怕我會像我母親一樣,著了魔地控制你、佔有你?你最好先想清楚,畢竟我是男人,和我母親不一樣,男人的力量是大過於女人的,要是我失去理智……」
以一指堵住他的唇,水嵐勾起一邊的唇角說:「別傻了,我們認識幾年了?人要是說變就變的動物,那麼你的話還有幾分說服力。但從我幼稚園交了你這朋友到現在,從沒見你『失去理智』過。你的理智多得令人嫉妒!我想恐怕在你綁住我之前,我就會先綁住你了,而且不許你拿什麼心結來當借口,脫離我的魔掌。」
她強而有力的回答,將迪渥由多年來累積的憂慮中解放。
眾裡尋他十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想一想,他還真是繞了好大的一個圈子,才曉得自己所要的、所愛的、所渴望的人,原來竟在伸手可及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