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面,我知道是你徒弟。十七年前的事情,十六月夜在城西十二里的荒宅清算。獨自前來。終要一人抵命。」
「她……還是找到了……」趙飛英自言自語著,臉上滿是痛楚,嘴邊卻是一抹有些悽然的微笑。
「也罷……終要還的,我又為了什麼放不下了……」
「我來了。」
月夜,荒宅,女人身旁坐著蕭子靈,蕭子靈臉頰上掛滿了淚水。
趙飛英輕輕敲了破敗的大門,輕聲說著。
「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徒兒年紀小,放了他吧。」
「放了他,你會放過我?」女人冷冷說著。
「你要怎樣才能安心?」趙飛英輕歎。
「喝了它。」女人扔過了一隻瓶子。
趙飛英瞧了這只瓶一眼。
「不要啊,師父,」蕭子靈張著口,卻發不出聲。
「我可不像你。喝了它,我就放了這個娃兒。」女人用一雙怨恨的眼神看著趙飛英。
趙飛英靜靜看了她一會兒,終究還是伸出了手取過,緩緩飲下了。
蕭子靈的淚水模糊了視線。
「你的要求,我做到了。」趙飛英輕輕說著。
「很好,很好,」女子尖聲笑了起來,在這鬼影幢幢的大宅裡,直像夜梟的聲音。
「鬼面!你也有今天!天可憐見,叫我親手復了仇!」女子嘶聲喊著。
「恭喜彌。現在,可以放了我徒兒?」趙飛英淡淡問著。
女子狡訐地笑了,一掌擊向蕭子靈。
「住手!」趙飛英大驚失色,格開了致命的殺招。
女子招招致命,趙飛英卻處處留了三分餘地。
點住了女子的穴道,女子怨恨的眼神沒有變。
「何必,他是無辜的。」趙飛英問著。
「哼,無辜?他是你的徒弟,就該死!」
「冤有頭,債有主。」
「只是一點利息。鬼面,你知道我這十七年是怎麼過的?我找了你十二年,又等了五年!不收點利息,怎對得起我?」
女子歇斯底里地笑著。
趙飛英走近了蕭子靈,解了他的穴道,蕭子靈的臉色登時發黑。
趙飛英也變了臉色。
「你也給他下了藥!」趙飛英的語聲嚴利。
「我不是說了嗎?這只是一點利息。怎麼樣?心愛的徒兒橫死在你面前,這滋味好受不好受?」女子笑到連眼淚都流了出來。
連忙點住了蕭子靈身上的五大要穴,趙飛英走近了女子。
「難道我適一條命,還解不了你的怨恨?」趙飛英沉痛地說。
「這怎麼夠,我要你不得好死。我要你死得悽慘萬分,我要你連死都不能心安。如果可以,我還要你死無全屍!」女子大喊。
「他只是個孩子!」
「那我丈夫呢?你難道忘了?他還是你拜把的兄弟!他做了什麼!」女子整張臉都漲紅了。
「一命抵一命。你大可將我千刀萬剮。」
「不,鬼面,我要你嘗嘗心痛的滋味……」女子微微笑了,一絲鮮血自嘴角流下。
「你……你吃了什麼……」趙飛英又點了女子的心要穴,女子瞪著一雙眼看著趙飛英。
「沒救的,你該知道,這五毒五蠱所混的藥,是多麼難解……哈哈哈……」
「把你下的都說出來,快!」
「就算說了又如何?根本沒時間了。你徒兒只剩不到一炷香的命,而你……就算你內力再深厚,頂多撐得兩個時辰……再說……呵呵……我怎麼可能讓你如意!」在怵目驚心的扭曲表情之後,女子氣絕了。
趙飛英回過了頭,與蕭子靈四目相望。
如果就這麼死了,也許還比較好。蕭子靈心中絞痛著。就這麼死了,所有的一切都結束。傷心的事,後悔的事,寧願從來都不曾發生過的事,寧願從來都不曾發現遇的事……
趙飛英走到了蕭子靈身後,一股暖流自趙飛英的雙掌流入蕭子靈體內。
「師父……」
「專心,我替你驅毒。」
「我不要……」蕭子靈低聲地哭著。
「別哭,你不會有事的……」
冷汗,自趙飛英的額上滴了下來。體內的毒性發作了,然而,蕭子靈卻比他更危急。
往事,有如排山倒海而來,一幕一幕,鮮明而觸心。
趙飛英強自收斂了心神,一絲鮮血自嘴角流出。
錄毒走進了心,神志卻反而清明,趙飛英淡然笑了。
源源不絕的內力注入了蕭子靈的體內,蕭子靈不斷嘔出黑血,但是臉上的黑氣卻褪了不少。
「師父……」蕭子靈虛弱地喊著。
「別怕,沒事的……」
過了一會,趙飛英的身子微微晃了晃,他收回了掌,壓下自己體內翻動不堪的內息。
錄蕭子靈轉回身的時候,尖叫了一聲。
趙飛英的臉色蒼白、嘴唇發黑,身上的衣袍都濕透了。
「師父!」蕭子靈想要上前扶著趙飛英,自己卻差點跌下了地。
趙飛英握住了蕭子靈。
「你體內餘毒未清,等會回去之後,要請太醫調理,知不知道?」
趙飛英虛弱的聲音嚇壞了蕭子靈。
「師父,您覺得怎樣?」蕭子靈焦急問著。
「我帶你回京裡。」趙飛英抱起了蕭子靈。「在這裡,只怕向個月都沒人會發現。」
「師父,不要管我了……」蕭子靈在趙飛英懷裡虛弱地哭著。「靈兒不值……」
「值得的……值得……」趙飛英輕輕地說著。
然而,才走了六里,就已然支撐不住。趙飛英身上都讓冷汗浸了透,靠著樹幹,只能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師父,讓徒兒自己走吧。」
「別動真氣,如果餘毒入了心,就難救了。」
趙飛英又蹣跚地走了一里,然而卻是再也起不了身。放下了蕭子靈,他只是緩緩坐倒在地,靜靜閉起了眼。
「師父,師父……」蕭子靈拉著趙飛英的衣裳,哽咽地喚著。
本來沉重的身體似乎變了輕,本來針刺般疼著的胸口卻是舒了開。
他的真氣正在渙散,身體也正在燮冷。這感覺他從未有過,然而,他曉得這是什麼。
緩緩睜開了眼睛,眼前,他的徒兒正不捨地喚著他。
捨不得……捨不得……這人世,又有誰真的捨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