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人人自危,除了在心裡喃喃罵了幾句,頂多就是給些白眼以及輕蔑的眼神,沒人敢當面指責。
然而,不曉得這位趙翰林當時是怎麼樣的心態,怎麼樣的感受。自己當時是也把趙翰林常作是個賣友求榮、貪生怕死的小人,所以只覺得一切都是他自找的。然而……現在想起,似乎他們這些自認委曲求全、不同流合污的「正義之士」是太過分了些……
趙翰林啊,趙翰林。你究竟是怎麼樣的人物。
現在的他,雄謀偉略、處事膽大心細,深受聖上器重禮遇,就連家裡那個小魔星也對他服服貼貼。難以想像這般的人物,在當時的情形之下是怎麼韜光蓑晦、硬生生熬過來的。就連自己,當時也是看不清。趙翰林,一個謎般的人物、城府極深的人物,危險的人物。
而這一切謎團,也許今夜就可揭曉。
小心翼翼推開了趙翰林的房門,沒有驚動任何人。房裡沒有什麼機關毒氣、也沒有上鎖,不過,有點失望的,這房間就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廳、再加上臥房和書房各一間而已。
沒有金跟財寶,沒有金屋藏嬌,沒有名師大作,也沒有珍玩古董。,唯一的裝飾,便只有聖上賞賜的一些字畫以及匾額,整整齊齊地擺在小廳。
書房裡,只是三面滿牆的藏書,以及一眼桌子、三張椅子。
桌上的硯台,一枝猶然沾有墨漬的筆還擱在上頭。
杜揚輕輕走近,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因為,在這房裡,似乎還飄著一股微微的松香氣息,莊嚴肅穆的氣氛,讓他甚至有股半途而廢的念頭。然而,還是得看看的,因為,這一切有些不對勁。收拾得太這整齊,那桌面卻沾上了一層灰,顯然下人這段日子並沒有進入清掃。那麼,是這裡的主人收拾的嗎?在無緣無故失蹤的前一天?整整齊齊的桌面上,只有那筆有點突兀。
杜揚傾下腰去查字紙簍,那兒只有幾團宣紙、以及將近半簍用手撕裂的碎屑,碎屑上是寫滿字的,而紙團上似乎……杜揚撿起一個紙團緩緩展了開。
皺巴巴的宣紙上,趙飛英的字跡躍然而出。
不過,卻也只有位在右上角的一個字……雁。
杜揚的眼裡露出了興奮的光芒。冷雁智,一定是冷雁智。現在,四個人的關係,剝了一層。
不過,又為了什麼,只寫了一個字。
杜揚迫不及待地坐在地上,把字紙簍整個倒出。
一個一個的紙團,被主人心煩意亂地揉皺,杜揚輕輕地展開,深怕一不小心會撕裂了貴重的線索。
然而,上頭,即使是同樣的字跡,卻也只有一個字,雁。
這趙翰林難不成是在練字嗎?當杜揚拆開第五個紙團之時,不自覺地喃喃念了起來。
有些紙上,甚至連這個雁字,也沒寫完整。
當杜揚拆開第十個紙團之時,一個念頭閃過,讓他甚至不自覺地微微發抖。
即使在千軍萬馬之中,他可也沒怕過。然而,然而!
他知道了,為何趙翰林如此做的原因……趙翰林在遲疑,是否要寫這封信,所以,他揉了又寫,寫了又揉。
既然是認識的人,又為何如此舉棋不定?
因為,這是遺書。
晚風在窗外吹過,紙窗震了一下,杜將軍抬起了頭。在他的眼裡,彷彿可以見到趙翰林沉默地、緩緩地收拾了房裡的一切以後,終於遲疑地坐了下來,研著墨。然而,寫了一個字、停了筆、揉紙進簍、起身,再則,又坐了回、提筆、寫了一個字、又臉色凝重地停下筆……
不祥……杜揚感到一陣寒意。
這麼一來,一切就有了解釋,趙翰林和冷雁智是認識的,而在他失蹤……亦或是……死亡……的前一刻,他想留一封遺書給冷雁智。
知道自己即將死亡的,除了重病、重傷之人,就只有……準備赴死之人。
杜揚的臉色漸漸凝重了起來。
趙翰林身上的重重薄紗被掀了一層,然而,杜揚卻彷彿見到趙翰林低垂著的、帶著微微悲傷的眼神。
將十二團紙在地上排了排,字跡是越來越亂了……
趙翰林的遺書、冷雁智帶著眼淚的臉龐,似乎都有了解釋。那具屍首就是趙翰林,而他與蕭子靈失蹤中毒的事情有關。
不一樣的臉,難道就是所謂的人皮面具?而那張面具,雖然醜陋,卻是輕薄服貼、精緻到幾乎看不出是假面皮。人皮面具的大名家……杜揚心裡閃過幾個人選…… .
同朝為官將近十五年,並不曉得趙翰林會武,而那欽差要犯,卻是飛簷走壁、輕功卓越之士。不一樣的人嗎?還是……趙翰林根本就深藏不露呢……杜惁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像這樣允文允武的人,卻咬著牙任憑輕蔑嘲諷加在己身也不替自己辯護,這樣的人,不是大聖,想必就是大惡。
一定有什麼可以證明他的想法,雖然,心底藏著個小小的聲音,寧願這一切都只是他妄自猜測。
剩下六團紙,杜揚耐著性子一一拆起。
不出所料,在其中的一圖紙上,寫著兩個字……雁智。
杜楊向乎要驚叫了起來。
沒有了,沒有紙團了,杜楊左右望了望,只剩那堆碎紙屑。
杜揚捧了一把起來。
撕得很碎,就像是他一張張、一條條緩緩撕著。
滿滿的字,幾乎要有四個捧手的量,寫了這麼多才撕毀,是後悔了,還是根本就不想讓它送出去?
杜揚的心跳得好快。
這紙,碎到沒有一個字是完整的。杜揚找了三張紙,把這些紙屑都妥善包好,又巡了整間房,把所有飄散的碎屑都拾了起。
接著,杜揚懷裡揣著重得像山一樣的秘密,蹣跚地走向趙飛英的臥室。
同樣,也是整整齊齊地,只是沾上了薄薄一層塵埃。
沒有多餘的擺飾,趙飛英一向是個清廉儉樸的人。
杜楊略略打量了一會,看不出有什麼不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