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和百忙中寫了一張字條放顯眼處,跟著上救護車往急症室。
冬虹閉著雙眼聲音微弱:「真沒想到要新相識照顧。」
三和握著她的手,在她耳邊說:「這就叫緣分。」
冬虹氣若游絲,「這回嘔心瀝血。」
在一旁護理人員卻聽見了,他老實不客氣,科學化地說:「煙酒過度,或愛吃酸辣肥膩,也會引致胃出血。」三和微笑。
這時經過注射的蘇冬虹沉沉睡去。
到了醫院,只要病人的頭顱還連接在脖子上,醫生看護都視作平常,冬虹即時獲得妥當安排。忽然有一個人匆匆奔進來,不知碰到什麼,摔一大跤,剛好匍匐在榮三和腳前。 原來是朱天樂氣急敗壞奔來。
三和感動,到底也有真感情,單是為著劇本,不可能這樣激動。
看護把他扶起,「先生,你沒事吧。」給他一杯溫水。
他歎口氣,坐下,問三和:「冬虹怎樣?」
「她沒有生命危險。」
「榮小姐,打擾你了。」
三和微笑,「四海之內,皆兄弟也。」
「我進去看他。」
「那我先回去。」
回到家裡,發覺工作人員都知道這事。
副導演說:「什麼電傳電郵電話電報都不及一張大字直截了當一目瞭然。」三和即時進廚房煮了一鍋瑤柱白粥。
怎麼看,冬虹都不似有親人照顧的樣子,要緊關頭,只得*路人拔刀相助。工作人員收拾廚房,「榮小姐,全用消毒藥水清理過,你可放心。」
世琦進來,「三和,你且去換件衣服。」
三和低頭一看,只見襯衫上血漬斑斑。
她一邊上樓一邊問:「今日還拍戲嗎?」
「你沒聽說過,『表演仍需繼續』?」
展雲歎口氣說:「終於有人吐血了。」
三和淋浴更衣,把粥裝到保暖壺裡,拎著出門。
在門口碰到朱天樂。
他無奈說:「收隊才去探她。」
三和答:「有我。」
導演看著她,感慨地說:「你才是總指揮。」
三和已經上了車,往醫院駛去。
半途想到一間叫甜蜜蜜的小店,專賣一種糖漿燉雞蛋,那香味聞了人會酥倒,她趕去排隊買了兩盅。走進醫院病房只見蘇冬虹側著頭看窗外。
這時已開始下雨,天色灰暗。
冬虹轉過頭來,「三和,又是你。」
三和笑,「好像很討厭的口氣。」
「不不不,三和,怎麼好意思。」
「我沒有事,我來陪你吃飯,我問過醫生,你可喝白粥。」
「那很香的是什麼?」
「是我自己的午餐。」
她打開盒子,勺了一勺送進嘴裡,「唔——唔,還是得活著。」
冬虹看著她,「三和,我要是男人,必追你到天底。」
「老話一句,」三和歎氣,「你不是男人。」
「聽說他像王星維?」
門外有人問:「背後講我什麼壞話?」
只見王星維手中拿著一束藕色玫瑰花走進來。
他穿著舒服熨貼的西服,笑容可掬,趨近冬虹,吻她臉頰,奉上鮮花,一連串動作,看得人心曠神怡。這時,三和發覺,說易泰像他,也許是過譽了。
「一劇之本,整組人的靈魂,你怎麼樣?」
冬虹不由得笑起來。
這時醫生進來說:「蘇小姐的化驗樣本已經回來,一切正常,你只需服藥休養。」大家鬆口氣。
蘇冬虹問:「老王,你怎麼走得開?」
「要走一定走得掉,今日我若退出這個行業,至多得到一分鐘歎息,一分鐘懷念。」他們唏噓。
哪個行業不是這樣呢?
王星維又振作起來,「所以在位時更加要發熱發光,搞好人際關係,拿老闆的資本籠絡眾友好,以便來日相見。」冬虹說:「老王你口氣似個江湖客。」
他小心餵她喝粥,卻把三和手中燉蛋吃光光,還伸出舌頭舔碗底。
連看護都笑了,隨即問他拿簽名照片。
稍後王星維回去工作。
冬虹說:「你看這個萬人迷。」
難以想像這樣的人會犧牲大量群眾而心甘情願回去對牢一個家庭觀眾。
「星維將去日本。」
「我聽說了。」
「日本哪有他那般精靈的男生,你說是不是。」
三和微笑,「毋須商榷。」
「三和,你回去吧。」
「我怕你寂寞。」
「我已習慣。」
「你的親人呢?」
「做官的才有親戚。」
「行行出狀元。」
「我們這一行,成為狀元之前早已遭親人看扁。」
「那麼,不要他們也罷。」
門外又有人說:「還有我們呢。」
原來是世琦與展雲到了,像金光照亮了雨天的病房。
兩個美女一出現,連鄰房吊著鹽水的老伯病人都前來看熱鬧。
花束蛋糕水果擺滿房,展雲送冬虹一件桃紅色緞襖,立刻替她披上。
「人要衣妝」她咕咕笑。
她倆只逗留十分鐘就走了。
三和待冬虹睡著才與醫生說幾句。
「過幾日可以出院,千萬不能再刺激胃部。」
三和點點頭。
「你也是演員?」
三和笑了,搖頭,「不不,我只是朋友。」
「你是楊世琦。」醫生十分固執。
「不,世琦剛走。」
他仍然狐疑,「你們都長得似一朵花。」
好話人人愛聽。
三和歸途上一直帶著微笑。
她忽然發覺自己忙得不可收拾,同這班人成為莫逆,分享他們的榮辱。
三和在沙發上休息,不覺睡著。
夢中有人推她:「楊小姐,幫我簽個名。」
三和答:「我不是楊世琦。」
那人詫異,「你明明是世琦,這是你的故事,你是女主角。」
三和掙扎,「不,不。」
第五章
「醒醒,醒醒,你做噩夢了。」
三和睜開雙目,原來是冬虹叫她。
三和怪不好意思。
冬虹輕輕說:「家母生前叮囑:若聽見她做夢呼喊,必是夢魘,要立即喚醒她,免她受驚。」三和點點頭。
冬虹反而問她:「家母做什麼噩夢?」
三和想一想,「上一代的人,經歷那麼多,也許是看到戰爭。」
冬虹聲音更低,「我那時年幼,竟沒有問她做的是什麼惡夢。」
「你倆親厚?」
「不,我一早離家工作,家裡狹小擠逼,並非久留之地,養不活孩子,也只得趁早離去。」三和握著她的手,「你現在很好,全無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