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裝師拎著件晚裝出來,「這裡。」
三和一看,呆住了。
那是一件深藍色網紗蓬裙,緊腰身,裙裾上釘滿星狀亮片,驟眼看,整條裙子似一片星夜。三和忘記勸慰。
她脫口說:「我一直想要件這樣仙子般裙子,可否讓我試穿一償所願?」服裝師笑,「榮小姐與世琦身段相仿。」
三和不顧三七二十一,立刻脫下運動衣試穿,服裝師搬來一面穿衣鏡,大家一看,讚好。紗衣配上白皙皮膚,清麗無比。
三和問:「鞋子呢?」
這時,世琦面色已經柔和,過來細細打量。
服裝取來兩雙鞋子,一雙細跟鞋,另一雙芭蕾舞圓頭縛帶鞋。
三和穿上舞鞋,在鏡子裡看世琦。
她輕輕問:「世琦,這件衣服在何處訂製?我也想要一件呢。」
世琦緩緩把玩裙裾,「我只穿這一場戲,你不介意,拍完戲送你。」
「太好了,謝謝你。」
世琦忽然擁抱三和,「不,謝謝你才真。」
三和亦笑。
她朝服裝師拋一個眼色,脫下衣服鞋子,穿回運動衣,又去看展雲。
推開房門,她問:「怎麼了?」
展雲怒道:「大不了嫁人。」
「啊,」三和笑,「無聊才嫁人,誰是那不幸的男人?」
展雲氣呼呼,「什麼都欺負我,」忽然落淚,「真正受夠,我不幹了。」三和勸說:「你不叫人受氣就好,誰還敢叫你受氣。」
「你看,叫我穿這樣俗氣衣裳。」
一件晚服掛在門框上,三和一看,嘩地一聲。
只見肉色網紗釘亮片,衣服雖有夾裡,但做得極貼,看去似有還無,好不誘惑,穿上亮片幾乎像黏在皮膚上。三和說:「展雲穿來看看。」
「你拿去穿好了。」展雲賭氣。
「我真想試,只怕胸前多出十寸布料。」
「啐,」展雲破涕為笑,「我又不是乳牛。」
三和驚歡:「誰設計這些衣服,統統薄如蟬翼,像第二層皮膚似,這是場什麼戲,為什麼兩個女角都穿得如此性感?」服裝師道:「是攤牌戲。」
「呵,他挑了誰?」
「我沒看劇本。」
三和看著展雲,黯然問:「他挑了你吧。」
展云:「我不知道,劇本在導演處,且不給我們看,免得我們早知答案,演得老皮老肉。」「我猜想你勝利,不然不會賞你穿這件衣裳。」
展雲沉默,稍後,她吁出一口氣,同助導說:「告訴導演,我十五分鐘就下去。」三和賴著不走,「我要先睹為快。」
展雲先由化妝師在手臂背脊撲粉,然後輕輕套上那條小小蟬翼裙。
那樣小那樣窄,眼看穿不下,可是偏偏剛好,多一分嫌闊,少一分嫌窄。三和歎為觀止。
展雲自嘲:「我最大的本事,是把自身擠進窄小的衣裳裡。」
三和肯定說:「拍完這場戲,你就指日飛昇了。」
「飛往何處?」
三和答:「最高枝頭。」
展雲笑了,擁抱三和,吻她臉頰,「三和,真高興認識你。」
三和點點頭,人家開心,她也開心。
兩個女角回到樓下,工作人員大力鼓掌。
朱導演走近,對三和說:「榮小姐是個天才仲裁員,每部戲都需要聘請這樣人才,保證拍攝進度,避免資本損失。」三和靜靜回樓上,只見服裝師把穿衣鏡搬出來。
「榮小姐,謝謝你。」
三和低著頭笑,「不客氣。」
「你若真喜歡那兩件衣服,這是設計師名片。
三和寂寥地接過名片。
她下去了。三和回到房裡,到在床上。
不不不,她不想穿不想吃,她只希望好好睡一覺,睡醒時,易泰已回到她身旁。她躺在床上,覺得出奇的累,不覺睡著。
第三章
忽然看見易泰站在床前,她去拉他的手,「唉,我做了一個夢,夢中你離開了我,真可怕,孑然一人,又得重新出來交際,苦不堪言。」易泰也笑。
三和驀然驚醒。
她長長吁出一口氣,抹去額上冷汗,走到梯間。
只見那日已經完工,女主角懶洋洋坐地下,化濃妝的她們像洋娃娃。
不消一回,她們到外邊貨櫃車卸裝更衣,大廳只剩導演與編劇。
朱導演與蘇冬虹低聲談話。
三和無意旁聽,但這是她的家,避無可避。
只聽得蘇冬虹猶豫,「這時加插這樣一個人物,已經太遲,本子需要重寫。」「公司可以付重寫費用。」
「裁縫最怕改衣服。」
「你是編劇。」導演提醒她。
「改比寫更困難。」
「我明白,我自己也寫劇本。」
編劇說:「你的意思是:添加一個成熟了的楊士琦,若干年後,在暗地出現,靜靜看著過去自己的愛情故事發展,可是這樣?」「對。」
「唏,這時空交錯連編劇都覺糊塗,觀眾又怎會明白?」
「別擔心觀眾,一位寫作人同我說過:千萬別低估讀者水準,你有好的作品,儘管拿出來。」「天樂,我覺得你鑽牛角尖,本子已改到第七次,筋疲力盡,還是要改,上一部戲的成功帶來許多壓力,令你無所適從。」朱導演微慍,「冬虹,我需要編劇,不是心理輔導。」
這時三和咳嗽一聲,走下樓去。
朱天樂看見是她,「三和,你來得正好。」
他對蘇冬虹說:「有什麼難懂呢,添加的角色就似三和,在屋裡遊走,檢討過去愛情得失。」冬虹搖搖頭,「我已油盡燈枯,我累得只想自殺,我不能再做,我請辭。」大廳裡一片死寂。
蘇冬虹憔悴的臉上有一隻大眼袋,她瘦削的背脊佝僂,誰都相信她確已盡力。半響,朱天樂說:「再做一次,冬虹,不痛不癢,焉能感動觀眾。」
「不。」
三和輕輕說:「此刻累了,回去好好睡一覺,再作決定。」
蘇冬虹一聲不響的走了。
三和轉過頭來,看見朱天樂一個人站在燈光下,十分孤苦。
三和不由得輕輕哼一首歌:「他是樂隊的班主......他是一個寂寞的人......」朱天樂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