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杜鵑花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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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緊,我負擔得起。」

  我略為安定。今天我運氣,碰到個斯文小生,不過也很難說,羊皮之下往往是隻狼。不過又有什麼關係?是狼是虎也不會有什麼分別。

  「很不開心?」他看出我的心事。

  我點點頭。

  「為什麼?」

  「老調調,丈夫對我不好。」我說。

  「看開一點。」他遞上香煙。

  我搖搖頭,他點上一枝,小心地啜食。

  我立刻明白那不是普通的煙。

  我惋惜的說:「你才廿多歲,又有什麼千古愁?吸這種東西,壞身體。」

  他笑得不亦樂乎,深深吻我的手。

  「你的語氣像我的母親,我沒見過你這麼可愛的人。」

  我淒酸的想:過時了,我整個人已經過時了。

  「我出來是尋歡作樂。」他指指我的鼻子,「你也是。」

  「是嗎?」我問:「你真的快樂嗎?」

  「不會比坐在家中更不快樂。」他想一想說。

  我只好苦笑,我也這麼想。

  每個人都有一段辛酸事,他不一定想告訴我。

  他看看表,「清晨兩點,你不疲倦,要不要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我搖搖頭,「我是晚上七點多才睡醒的。」

  「前一天幹嘛?打麻將?」

  「不,坐在家中淨喝。」

  「你會變成酒鬼,最美麗的酒鬼。」

  「很多時也想,喝死算了。」我說,「多沒出息,我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正在吃苦,非洲的兒童連飯都吃不飽,我們這班飽暖思淫慾的人簡直豬狗不如,阻是我的心是那麼沮喪,簡直要炸開來似,就是因為有酒的緣故,我的精神才沒有崩潰下來。」

  「你要找個聊天的對象。」他說:「你找到了,明天,你不會那麼幸運,給你一個警告,

  千萬不要登上陌生人的車子,否則你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我打一個冷戰,「我要走了。」

  他咧嘴一笑,一口好牙齒,「跟我在一起,不用怕,我不會勉強你。」

  這個世界太不公平,男人出來尋花問柳,有什麼關係?最多損失一點金錢,但是女人能不能像男人一般?我實在很懷疑,弄得不好,往往會有生命危險。

  我是不該胡亂出來兜搭的。倘若真的活得不耐煩,仰藥自盡較為簡單清爽。

  我說:「我要回去了。」

  「怎麼,我說錯話了嗎?」

  「沒有。」我道歉,「我有點不舒服,我想先走一步。」

  「我送你。」

  「不用。」萬萬不可,萬萬不可給他知道我住在什麼地方。

  「你怎麼忽然之間害怕起來?是我提醒了你?」

  我不出聲,站起來。

  「我替你叫車子。」他說。

  他替我叫部街車,我搭上去,車子駛出老遠,我才說出地址。

  我落荒而逃,奔回家中,多麼希望看到我的丈夫已經回來,焦急地在等我。

  已是清晨,天濛濛亮。

  家裡除了傭人,沒有別人。

  老傭人在打掃,見我回來,很有點安慰的意味。她迎上來,「太太,要不要吃早餐?」

  我問她:「先生呢?」

  「沒有回來。」

  我頹然坐下,「給我倒一杯橘子水。」

  我累得筋疲力盡。

  我在沙發上睡著了。

  一面孔的殘級。

  傍晚時醒來,照一照鏡子,嚇一跳:這個女人,這麼憔悴,到底是誰?

  不多久之前,我還是花一般的人。

  我問:「先生呢?先生回來過沒有?」

  「回來換過衣服,又出去了。」

  「回來吃晚飯呀?」

  「有應酬,不回來了。」

  「有沒有說幾點鐘回來?」

  「叫你不要等他。」

  我已經多久沒見過他了,每天上午十一時回來換衣服,換了衣服就回公司,然後便在外頭直落,我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他。

  即使在換衣服的時候碰見他,也沒有什麼話好說,要不就互相諷刺幾句,我們已經完全吵不起來了。

  我們夫妻的關係,就會這樣繼續下去?

  我不能想像。

  我同女傭說:「我出去洗頭。」

  非得修飾自己。我做了按摩洗了頭,吃一頓飯,回到家,看看自己又彷彿恢復了水準,有陽光的時候永不屬我。

  我斟了酒,看一回兒電視,電話鈴響了。

  我去接聽,是一個陌生女人,「哈…………。」她像個女巫般笑。

  「你是誰?」我問:「你是誰?」

  「你的丈夫不愛你了,他天天不回家,你為什麼不同他離婚?」

  我怔住,這是誰?

  「你真賤,男人不要你了,還死賴在他家中,你是個寄生蟲,即使被人踩在你頭上,即使男人作賤你,你還是不敢動!」

  我啪一聲放下話筒。

  我氣得混身發抖。

  電話鈴又響,我不去理它,斟了一大杯酒喝個清光。

  電話鈴還是啊蚌不停,我憤怒地去接聽。

  「你是什麼人?」我問她。

  那個女人還是狂笑,我只好待她笑得累了才開口。

  我說:「我不會離婚,我不會如你所願,無論你如何看不起我,你仍然是我丈夫的情婦,沒有名沒有份,在這個社會中,妻子與野女人有什麼分別,自有定論。如果你願意做我丈夫的妾侍,你可以向我叩一個頭,叫我一聲太太,我不會離婚,你不用再笑了,我看你已經發了瘋了!」我掛上電話。

  我將電話機的插頭拔了出來,以圖安靜。

  怪誰呢?

  怪自己、怪丈夫,也怪不到其他的女人。

  我喝完滿滿一杯烈酒,換上我認為是最得意的一件晚服,開門出去。

  女傭追上來,「太太,這麼晚了,你不休息,還跑到什麼地方去?」

  我苦笑,「我睡不著,吃不下,我要出去走走。」

  我開了自己的小轎車,下意識,又來到白天鵝酒吧。

  進去喝一杯東西,散散心。

  我已經有五分醉。

  「嗨!」有人同我打招呼。

  我像是看見老朋友一般,「大作家,尊尼,你好嗎?」

  他笑了,在我跟前坐下。

  「你又來了,」他說:「在這裡,你可以見到你要見的人,你不會覺得寂寞,來慣了, 每到這個時候,你便會蠢蠢欲動,身不由主,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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