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嬤嬤心中暗自叫苦,臉上卻不得不裝出笑容,招呼著眼前這個十足難纏的刁客。
「哎喲!文公子,今兒個吹得是什麼風啊!居然能把你這位稀客吹上門來?!」
她口中稱呼的文公子,是江南首富文寶昌的獨生子,文家世代經商,生意做得有聲有色,舉凡絲綢,香扇、玉雕、米糧、藥材、水運都涵蓋在內,項目繁複,無所不包,可說是生財有道,富可敵國。
而文轕卻是個養尊處優,不學無術的公子哥。人長得尖嘴猴腮,流里流氣不說,還常時端出富家惡少的嘴臉,在外面惹事生非,欺壓良民,予取予求。
蠻不講理,飛揚拔扈的行止,弄得江南人人視其為跳蚤瘟疫,避之唯恐不及。
除了好吃懶做,他這個炊金饌玉、炮鳳烹龍的紈褲子弟,亦是個性好漁色,酷愛春花臥酒的風流闊少。
仗著家裡有錢,他過得是四處採花獵香,連流風月,揮金如土的日子,只要看上眼的女子,不管是偷、買、拐、哄、搶,他是花招盡出,無所不用其極。
偏偏,上了迎翠樓,要見花魁彭襄妤卻是難如登天,用盡心機,卻總是鎩羽而歸,不歡而散。
誰教他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浪蕩子,平素只會吃喝嫖賭,別無專才,碰上了條件嚴苛,堅持以文會友的彭襄妤,錢再多,也不管用,害得他惱恨無限,幾度翻臉想要霸王硬上弓,卻又被迎翠樓的保鑣不留情面地攆了出來。
三個月前,他再次闖關失敗,不由大發雷霆,吵鬧不休,最後,狼狽萬狀地被人架出了迎翠樓,臨走前,他罵聲不絕地頻出警告,下回再來,不上媚香閣,他誓不為人,誰再敢阻攔,他就讓對方死得很難看。
恫嚇之言,猶言在耳,如今見他帶了二個孔武有力的保鑣隨行,胡嬤嬤的心又開始揪在一塊,深知事情棘手,恐怕難了了。
果不如其然,文轕一照面,便開門見山地下達旨令:
「胡嬤嬤,我今晚可是有備而來,不但要上媚香閣,而且還要留宿,誰要敢掃了我的興,誰就準備回老家去見他祖宗!」
儘管心裡七上八下,叫苦連天,胡嬤嬤還是僵出一臉的笑容,「文公子,你要見彭姑娘,我歡迎得不得了,只是……」她為難地頓了頓,「她有她的原則,連我也沒轍,你要見她,還是得依她的規矩才行!」
文轕臉色一凝,一副正待發作的神情。「你的意思是,若是我答不出那些鳥詩鳥句,你便不讓我上媚香閣?」
「不是我故意刁難你,這是彭姑娘定下的規矩,我也沒辦法呀!」胡嬤嬤息事寧人的婉言解釋,「不如這樣,我差人上樓,拜託她出個簡單一點的對子,讓你輕鬆應對如何?」
文轕側頭想了一下,暗自忖度:若不應允,豈非真顯得我是肚裡空空的大草包,何妨先禮後兵,待看完了試題之後,再做盤算?!
於是,他擺出了一副法外施恩的高姿態,「好吧!我給你們一個方便,希望你們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胡嬤嬤暗吁了一口氣,慌忙差遣小喜子去知會巧兒,和彭襄妤打個商議,權變行事。
過了約莫半盞茶的時間,巧兒拿著一張素白的絹紙遞了上來。孰料,題目出得再簡單,到了胸無半點瑾瑜的文轕手中,依舊是難如天書,無法做答。
窘態畢露的文轕,一看見巧兒臉上那不假掩飾的輕蔑時,不由老羞成怒,一把撕碎了絹紙,盛氣凌人的罵道:
「呸!這是哪門子的臭規矩,上窯子玩女人,還得考試折騰人,幹嘛!皇帝老爺選狀元公啊!呸!」他又重重哼了一聲,「少爺偏不吃這套,直接上樓玩你,看你還端不端架子!」說罷,他捲起衣袖,便要直關媚香閣。
胡嬤嬤還來不及張嘴勸說,緩和場面,便已被其中一名保鑣粗魯地推開,差點成了滾地葫蘆。
迎翠樓僱用的三名保鑣一出來,剛照面,就被文轕帶來的那二名保鑣打得鼻青臉腫,不支倒地。
迎翠樓的大廳登時雞飛狗跳,陷入了人人走避的一片紊亂,還不時夾雜著女人尖叫的聲音。
就在文轕得意洋洋地率領著那二名保鑣「過關斬將」,大搖大擺地步上台階,準備上樓直闖媚香轕之際,嗖的一聲,三支牙箸急馳而來,精確無比地射中了他們三人腳上的環跳穴,只聽碰碰碰三響,文轕和他的二名保鑣已霍然倒地,摔了個狗吃屎。
出手解危的人,正是那名身背七絃琴的年輕人冷墨。
胡嬤嬤驚魂甫定,趕忙移步走到冷墨面前,笑意不住地打躬做揖,千恩萬謝,熱絡的態度,和先前比較,簡直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冷墨端著酒杯輕掬了一大口,仍是一副落拓不羈的神態。「胡嬤嬤不必客氣,誰教那三個不帶眼的痞子擾了我喝酒的雅興!」他冷眼一瞥,發現神情懊喪的文轕,正低著頭躡手躡足地隨著他的保鑣準備開溜。
他撇了撇唇,放下酒杯,輕輕一個轉旋,便如鬼魅般地閃到了文轕主僕面前。
「你們動手打人,又砸了人家的桌椅,嚇跑了一些客倌,毫無任何表示,就準備溜之大吉?如此惡劣卑下的行徑只怕不妥,亦難平眾怒吧!」他雙手環抱,懶洋洋地譏笑道。
文轕自知惹不起眼前這個嘻皮笑臉的扎手貨,只好按捺住心中的驚恐和疑懼,乖乖從懷抽中掏了一張面額可觀的銀票,做為賠償。
「這樣總可以了吧!」他憋著氣,悶聲問道。
冷墨輕瞄了那名坐在牆角專心喝酒的青袍老者一眼,眼底閃過一絲詭譎的光芒,又重新把目光鎖回到忐忑不安的文轕身上。「很多事情,不是用錢便可以解決的,你既然來了,就坐下喝二盅酒再走,這迎翠樓的女兒紅稱得上是人間佳釀,你便喝喝酒,壓壓驚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