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思薇離開報社前夕,曾請了三天年假回基隆探望父母,陪父母逛中正公園,到廟口小吃飽餐一頓。
返回台北那天的傍晚,楊太太來到思薇的房間,細細端詳女兒明艷照人的容顏,微微蹙起二道濃眉,她憐愛頓生,輕輕握著掌上明珠的手,柔聲勸慰:
「小薇,不要嫌媽嘮叨,你都廿八了,除了事業外,是不是也該留意一下自己的婚姻大事?你不知道我跟你爸有多掛心你的婚事,我們都希望你能有個美滿的歸宿。」
思薇心頭一陣酸楚,她怎能對一向愛女心切,對她關懷備至的父母說,她準備抱持獨身主義,不論婚嫁,把所有的重心放在新聞事業上。
「媽,這種事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你跟爸就不要為我白操心了。反正,我一個人的生活也過得滿愜意自在的。」
「那個姚立凱,你真的不考慮考慮他嗎?小薇,他對你可真是用心良苦,耐心十足啊!」
「我知道,可是,我寧願終身不嫁,也不能嫁給他,他值得擁有比我更好的女孩子。」
楊太太深思地瞅著女兒心事重重的臉,不禁幽幽然地發出一聲長歎:
「你們兩個人還真是死心眼,小心,不要鑽牛角尖把自己逼到感情的死胡同裡。」
「媽,你——」思薇震驚地望著母親。
楊太太拍拍她的肩膀。「怎麼?你以為媽是老糊塗,不清楚自己女兒的心事嗎?你沒聽說過『知女莫若母』嗎?只是,」楊太太搖搖頭,感慨萬千地說:「羽軒這孩子有太多包袱,他身為秦家的獨生子,有太多事不能隨心所欲。」
「媽,你是不是知道秦家什麼事而瞞著我?」她從母親狐疑的語氣中聽出一點不對勁的地方。
「有些事是要靠你自己去發掘,不能道聽途說。媽只能說,羽軒他絕不是一個薄倖寡情的人。相反的,他最大的弱點就是在於他太多情了。 」
「多情?媽,你怎麼不說是濫情?是無情?」她諷刺的說。
楊太太搖搖頭,不贊同女兒刻薄的批評:「小薇,你認為你真的瞭解羽軒嗎?除了你對他的傾慕之心外,你真正進入過他的心靈深處去探究過他嗎?不要被秦家的風光耀眼的權勢富貴蒙蔽了你的眼睛,而忽略了客觀真實的一面。你可知道身為秦家事業繼承人的羽軒,有多少不為人知的痛苦和悲哀嗎?」
思薇回到台北住處,腦海裡一直反覆思索著母親意味深長的一席話,她直覺感受到母親真的話中有話,似乎是在暗示些什麼。
羽軒真如母親所言——有苦衷嗎?她腦海中猛然閃過一線靈光,秦羽軒娶方敏芝時,正巧碰上久大信託集團財務危機的時刻,莫非——她的心情激動起來,她想起對他曾經有過的憎恨和誤解,事實若真是如此,那麼她和秦羽軒未免太悲哀了。
可是,他跟董至芬的戀情又該作何解釋?這其中的曲折實在撲朔迷離,令人百思不解。
不管真相如何,她知道,終此一生她再也無法像愛秦羽軒那樣去愛其它男人,即使退而求其次,她也做不到。
秦羽軒已經在她心裡根深柢固,她已經對他用盡了所有的感情,涓滴不剩。即使對她情有獨鍾,相知甚深的姚立凱也無法取代。
罷了,就讓一切順其自然吧!如果有緣,他們自然能突破層層障礙,廝守一生。如果無緣,又何苦作繭自縛呢?
還是把心力放在未來的工作崗位上,面對一個新環境,一切都得重新開始,新的人際關係,新的管理制度,她應該戰戰兢兢,讓她的新老闆刮目相看。
她看看腕表,快十二點了,她想先洗個澡,再準備整理一下她在世界時報拿到有關財經路線的資料。
剛洗完臉,她就聽見電話鈴響:
「喂?哪位?」
「思薇,我是龔德剛。」
她有些微的錯愕。「有事嗎?」
龔德剛聽出她語氣中的不自然。「思薇,也許我的做法稍嫌激烈了些,你願意,呃,繼續留下來嗎?」
「我不懂,我明天就要離開了,你今天晚上才打電話要我留下來,你不覺得太遲了嗎?」
「這麼說,你拒絕了?」
「我已經答應了安啟楊,我不能出爾反爾。」
「這老小子動作真快,他倒挺有眼光嘛!好吧!就讓你去世界時報磨一磨,也許你會更圓熟內斂些。」
「什麼意思?」
「小薇,聽我的話吧!你的個性要改一改,不能老是著眼於工作上,做人也很重要。你的個性好惡分明,剛毅不屈,常常在不經意間得罪許多人,一名成功的記者也應該有成功的人際關係,不可意氣用事。太直腸直肚,像你開罪唐文斌,拒絕秦羽軒都是缺乏理性的作為。」
「我馬什麼要去應付唐文斌那種紈褲子弟?我又不是交際花!」
「沒錯,但你犯不著當眾給他難堪啊!你可以運用技巧去避開他對你的騷擾啊!而不須把嫌惡寫在臉上啊!像他這類的人社會上還不算少,你不能統統都開罪呀!外圓內方不僅可以免遭猜妒,又無損於你做人的原則,不是更為高明嗎?」
「謝謝,我會記住你的勸告。」
「記住!去一個新環境,廣結善緣是最重要的,尤其是對於你這種挖角過來的人而言。」
這一瞬間,思薇對龔德剛曾經產生的誤解和怨尤都化為烏有,她從內心裡發出真誠的感激。「謝謝你,龔老師。」
龔德剛發出一陣低沈的笑聲。「加油吧!思薇,有困難時別忘打通電話回來,我想安啟楊這傢伙不會在意的,好好表現,不要丟我這個做老師的臉。」
掛了電話,思薇眼中輕漾著感動的淚光。對未來突然萌生出一股旺盛的鬥志和生命力。
第二天下午,她到大嚴報收拾整理桌面,潘以瑤和陸順民等相處甚歡的同事都來殷殷話別。
她把厚重的資料和書籍放在牛皮紙箱內,對這張自己用了四年多的辦公桌,不禁湧現出一份依依難捨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