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三落四的……」她對自已咕噥,把萬用冊丟入包包。
兩人在廊下相對,忽然有種獨處的心跳感覺。-只雀兒在生了苔痕的簷角上叫 著,午後很靜,涼涼的風吹著她白白的臉,白裡一抹有意無意的紅暈。
高騰雲凝看著她,剛才的那股激動還未完全過去,耿耿地想問:你喜歡的是我 吧?是我吧?他忽然想起昨晚她在報社朝他喊的話。呆子,那樣還不能明白嗎?他 心裡罵自己一句,把她拉過來,低頭吻她的嘴。
很柔很軟的一個吻,分開時,人也變得軟軟的了。
「我說到做到。」他低聲對她說。
她沒作聲,唇角像抿著一個淺笑,有一點點羞。末了,她道:「明天見。」
「明天見。」
他目送她走,及至回過身,才覺察窗後青狼的身影。他看見他吻她了。
以為青狼會大發雷霆,不料他沒有,只變得異常沉默。一下午高騰雲收拾上山 裝備,有件事直梗在心頭,最後不能不問。
「青狼,你怎麼回你的時代去?」
饗郁他盤坐窗下。「巴奇靈自會安排。」
看著這個與他生得一模一樣的年輕人,高騰雲內心去不了那種複雜情緒……青 狼出現至今,號稱是他的前生,他在二百年前活過的生命,他卻始終沒有對這個「 前輩子」產生聯繫感,心理上,始終青狼是青狠,高騰雲是高騰雲,不相干的兩個 人。
一切從閔敏開始,她的出現,使得高騰雲和青狼形成對立,然而他不能不承認 ,他對青狼卻也因此有了認同感,因為──他們的生命裡有同樣一個女人,他們同 樣愛這個女人。
青狼來時,他曾難以想像,現在青狼若去……他又會怎麼想?他不知道,他很 矛盾。一個問題盤來盤去,還是問出口:「巴奇靈……什麼時候會召你回去?」
青狼也怕這個問題,面容沉沉地暗下來。回去……回那荒涼苦寂,沒有真真的 歲月裡……他的心扭曲般的痛苦起來。
然而身為戰士,絕不能喪失勇氣,青狼畢竟必須面對他必須面對的。歎口氣, 他揣測,「時候還未到。」
「你怎麼曉得?」
「巴奇靈若要召我,我會有感應。」
經過一段長長的靜默,忽然青狼站起來,到高騰雲眼前,一把堅冷之物交到他 手中。是那刻有百步蛇紋的獵刀,哮天戰士隨身不離之器。
「這把刀,送給你,」青狼道,「你可要……好好照顧閔姑娘。」
高騰雲握住那刀,他的手溫與青狼留在柄上的手溫相和為一。他的語氣同那刀 一樣的堅悍。
「我會。」
相同的愛,使他們敵對;相同的愛,卻也使他們的靈魂重疊。
閔敏回到報社,在會議室等著她的,不是小組會議,而是邵天俊,讓人驚異。 他仍然一派斯文的笑容,閔敏卻不大自在。她知道他的來意。
果然,他開口問道:「今天報上刊出你的報導,我看了。」
那篇稿子不長,發稿前閔敏還頗猶豫,但是她好幾次與邵天俊聯繫,都只能找 到他的助理,一切問題皆由助理回應。
然而助理沒法子回答,為什麼邵議員找來的水土專家,都是美、日的「外來和 尚」?為什麼經過閔敏查證,這些專家並不具足以被肯定的資歷?這些問號,上了 報。
現在,邵天俊對她說明:「找外人是迫於無奈,國內的專家,像劉毅、方銘玉 教授一些人,他們怕壓力,躲得遠遠的。
可是為什麼閔敏捧著邵議員發佈的專家調查報告,去向諸如劉毅、方銘玉教授 請教時,他們都說當初也曾參與鑒定,卻有人不讓他們說真話?他們指出,邵議員 拿出來的調查報告雜亂無章,前後矛盾,這又是為什麼?「那只是初步的調查報告 ,大家急著看,這才公佈的,」邵天俊笑道。
「將來會有更深入的調查結果公諸於世,」他把雙子一攤。「說來一些問題, 都只是誤會,可是閔敏,你那麼寫,可把我害慘了。」
閔敏沒作聲。
邵天俊踱到她面前,他穿一身考究的黑藍色,背著光,正面很陰暗。她看不清 楚他,但聽他極柔聲的說:「這些誤會,你一定要幫我澄清,好嗎,閔敏?」
「如果是誤會,我一定會在報上說明。」
他「嗯」了一聲,雙手插入筆挺的褲口袋。「剛剛我和洪組長聊過,他說你要 做哮天村的追蹤報導?」
她點頭。「哮天村的問題不少。」
他含糊笑了笑。「你需要有人幫忙,」沉吟一下。「這樣好了,我指定一名助 理專負責這件事,這段期間來幫你求證、找資料……明天我和你聯絡。」
明天我就要上山,有人陪我去,正是要協助我……閔敏想這麼告訴邵天俊,他 卻忽然轉向會議桌,把藍瓶裡一枝紅玫瑰抽了出來,舉到閔敏面前。
「你是個好記者,認真又有衝勁,」他用著磁性的嗓調誇獎她。「等你忙完了 ,別忘了我們還要一起喝咖啡。」
那條風度翩翩的影子出了門去,又引起外頭一陣女性的騷動。閔敏手持那枝紅 玫瑰,立了半天才回過神,驀然覺得疼,一看,花刺翦翦扎入她的指尖了。
她沒有想到,隔天一早,她背著背包跨出大樓,一部氣派的墨綠賓士車,早在 廣場上候著她。
高騰雲也沒有想到。他駕著租來的黑吉普在路口等綠燈,遠遠望過去,賓士的 主人殷殷下了車,親為閔敏開車門。
沒有多久,閔敏便坐著邵天俊那部賓土車,馳騁而去了。
第七章
高騰雲不知道他在街口杵了多久。因為大清早,往來沒什麼車,沒人按喇叭轟 他。
他不會看錯。閔敏穿翻領黃夾克、牛仔褲,登山背包在肩上,分明是上山的打 扮,她卻上了邵天俊的車走了!這會兒他該感到懷疑,卻不是,他感到的是醋意, 同時一股氣餒。或許她在一夜之間有了領悟──邵議員是比他更好的陪同,有那議 員在呼風喚雨,她採訪起來一定無往不利!他發現他只能這麼解釋了。道旁,一名 戴藍扁帽的學童隔著車窗在瞪他,他的吉普車擋著了人家的校車,他只得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