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阿嫦捧著飾盒呆在那兒,想不透公主怎麼突然變了性子,平日最嗜愛的玩意兒,一下要去了。
曲曲只把她支退下去,一個人在房裡,慢慢自懷裹摸出一副金綠錦襄來。現在要對付的,就只是厲恭那小娘子一個人了,摩勒兒師父早有盤算,如果挾持不了她,也有一個治她最厲害的法寶。
就在這錦囊裡。
第五章
攘開魏可孤青絹的衫子,只見他的胸膛成了一片紫青,而正中的檀中穴上,暈出了三個指頭大的黑印,梅童吃了一驚即使到後來,仍舊驚詫不已,仍舊不能夠置信。
這樣的傷痕,是教一種極罕有的點穴法所造成,名做「三星指」,天底下能使這手法的,那幾乎是沒有了。梅童知道這些,是因為爹普經仔細告訴過她,而爹正是能使「三星指」的高手。
怎麼那賊女也會三星指?功力或許不足,手法卻與她爹爹如出一轍!難不成懂得這門武功的,天下不止爹爹一人?可是爹明明說過,三星指使只有師租一家有,師租早已仙逝,也不曾聽說,爹從前還另有同門……爹對於前塵往事,向來難得說上幾句,似乎胸中埋著有一段隱痛……思來想去,半天也不能懂,農家這帶,梅童覺得形勢不妥,急著要走。
她望著魏可孤許久,凝著一張面色。穴道若不得解,不消幾個時辰,他使會一命嗚呼,要救他,那也得是個能解三星指穴法的人……她能。
自小跟著爹習武,爹的一身本事,她縱沒能學上十分,也有個五、六分,三星指的點穴、解穴法,算來她也有幾成的實力……但是,她幹嘛救他?這小子一路跟秦王、厲恭,甚至於那賊女,都扯上了關係,她對他的一場惱恨還未能消呢,有這下場,算他自找的!
這麼一想,竇梅童把那匹紅膘馬的纏繩一攬,撥過身,斷然地就走。
☆ ☆ ☆
他整個人是青冷的,死死的,體內卻在滾嘯,氣流、血流像是燙紅的人,五臟六腑裡到處衝撞著,燒過了全身。
黑壓壓的意識裡,迸出來一些閃爍的記憶……氣血交迸這樣的苦頭他當年吃過,耳邊昏昏的彷彿又聽見了,那蒼老沙啞的聲音,在狠叱著他:「小子,你可要挺住了!老婆子我趁著死前,把畢生獨門的功力盡輸於你,可你得先受那氣血翻騰,倒行逆施之苦,倘若你熬不過,一口氣斷了,送了小命,你也只能怨自己己少了那一點根基、那點福分……」
頓然那道火流,滾過他的四肢百骸,像是燒著、割著、撕著他,那劇烈的痛楚把他整個人都匝住了……賀婆婆,我受不了啦「噓!沒事的,你好生躺著……」忽然有雙清涼的小手把他壓回去,他滿頭是豆大痛苦的汗珠,被那手兒撫過去,它點住他身上三處穴道,他體內那把火似乎燒得小了點……他昏昏昧昧睜開眼來,眼前一張臉,一張年輕明艷,少女的臉,有著絕麗的眉眼,鑲嵌得深又分明。她看著他,袖情緊張,又似帶了一抹不太情願的關切色。
「你是……是誰?」他喘茗問。
「傻子,我是竇梅童還會是誰?」又具那種含嗔的稠子,總像在惱著他,怪著他,可是他每聽進耳裡,心坎兒就彷彿被搔著了一樣,像有一隻纖纖的玉指甲,從他胸口刮過去他哆嗦一口氣,又閉了眼,一時間,軀體上的痛苦油然給一種喜悅的,滿足的感覺壓了下去。
他就知道,她會是個姣姣好好的美人兒……
☆ ☆ ☆
這一帶已是扶風郊區,距長安約莫一、兩百里,煙林漫漫,十分的荒渺。但是梅童自小隨爹爹出人此地好幾回,頗識得一些路徑。
原來她爹有位方外之交,就在這山裡鑿壁做了道房,修行起來。道士為人帶著古風,梅童就近過來,還盼這一、兩天老邁能托庇托庇。
然而穿林務崔的來到道房,卻見荊條編成的一扇門半傾下來,屋裡的石九百椅,合著一座香爐,都蒙了塵,才發現道士不知在何時,已出門遠遊去了。
這也無妨,梅童照舊進了屋,尋出燭火,忙進忙出一陣子。現在,她盤膝坐在那兒,肅肅然望著躺在石床上的魏可孤。昏紅的火光在他胸口上跳著,使那片胸膛看來像在起伏急喘。
才半灶香的工夫,他的情況便又加劇了幾分。
梅童對自己板著臉從她在農家把魏可孤千辛萬苦的弄上紅膘馬,趕幾十里路到這裡,又千辛萬苦的,像欠了他似的,把他弄下紅膘馬,拖進這石室來,她始終都是板著臉,不知惱的是他,還是自己。
她這是在做什麼?這個人合該丟在那兒不理他,為什麼她就不能幹乾脆脆的走掉?偏要回頭又著他,似乎她還真暗暗地在擔心,偏要讓那多管閒事的聲音一陣又一陣扣她的心要是丟下他不管,他就死定了……石床上耶魁偉的身軀猛震一下,跟著又開始抖索。梅童輕喊了聲「唉呀」,跳起來到床邊去。
沿途她為魏可孤點了好幾次穴,先以為能暫時把他的情況控制住,怪的是,他自身體內卻有一股極強大,又極怪異的內力,每每又把她點的穴衝開來。她不禁懷疑,這小子學的,究竟是哪家子的功夫?
見他科得凶,梅童連忙又拍了他三處穴道,他卻忽然睜了眼,茫茫看著她,咕膿著問她話。他是失了神智的,但有一剎那,他那雙眼恍憾掠過一抹意識,重又開了眼,唇邊,竟然:有一絲微微的笑意。
梅童有些發愣,良久望著他。他檀十穴上的三個印子,越發陰深了,一路漸暈到腰部:他的腰窄而挺實,向上擴展成寬且厚的肩膊,那片胸膛有著很硬的質感,像岩石可以敲出聲響來,充滿一種男性美……忽然梅童約兩道目光羞怯起來,閃爍地從這青年男子的身體移了開,卻仍然盯著他,那張古銅色的臉龐……最引人注日的是他一對飛眉,生得濃長,他的一股英俠之氣,都在那對眉上,他的嘴又是有稜有角的,然而飽實的唇卻使那稜角變得柔和了,那眉宇變得可親了:有遠成不了一個剛冷無情的人……梅童摸著懷裹那塊羊脂白玉,心頭一陣激盪爹的貼身之物,還是這個人從玄武門的混亂裹帶出來,完好交給她的,就算她表面上做一副嚴厲狀,內心卻不能不感激他這一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