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最後他們總是回到祥雲居。他們從來沒有新的嘗試。宛若知道她的父母見識過世界上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他們有過各種稀奇古怪的經歷,如果他們還在……如果他們還在……
不,宛若堅定地搖頭,一切免談,他們不在了,而她現在擁有的是一種平凡的生活,這些年她總深信,平凡本身就是幸福。
然而,小小的變化,無損於幸福,所以令晚她硬把立凡拉到酒吧。她和學校的同事來過「早晨的呵欠」,入夜後,這酒吧有種旖旎的情調,連木頭都有可能陶醉。她和立凡雖然不講究濃烈的感情,但也許她可以開始努力,給兩人之間調上幾分旖旎感,相信立凡應該比木頭通靈吧。
宛若對今晚多少抱著希望,豈知他們在玻璃窗下,剛用完義式的奶油蛤蜊面,什麼都還沒來得及展開,便有人往立凡肩上一拍--是他電腦室的同仁,立凡和他一談起研發小組的案子,就好像他是趴在實驗台上,而不是在這人夜迷人的酒吧裡,身邊還有他楚楚動人的未婚妻。
立凡過去有過一回的情場挫敗,或許是傷得過度嚴重,從此以後行為越發謹慎,不堪多情之餘,使得本來就木的性格就越木了。
立凡是好人,勤懇篤實,一個女人不能太貪心,盤子裡每一種甜頭都想要,宛若歎著氣想,認分地坐她的冷板凳。
半個小時過去了,冷板凳成了鐵板燒,宛若必須起來走走,做壁花已經夠慘了,她可不想變成乾燥花。兩個男人仍在熱烈的討論,宛若踅到吧檯去點杯酒,才回過身,就看見在音樂會上差點害她名節敗壞的傢伙,挽了個玲瓏可愛的女郎跨進酒吧。
她像看到炸彈滾進來一樣。
她用的是彈跳的姿勢,瞬間掠回座位,一把拉起立凡,拆開他的兩臂,擠進他的臂彎。
「宛若--」他驚喊。
「我們跳支舞,」宛若喘著氣道:「這首曲子很美,我不想--我不想--」
我不想讓那男人形成我的威脅。
我不想讓那男人破壞我的興致。
我不想讓那男人把我的心作弄得像無主的遊魂。
「--我不想錯過這一曲。」急急把話作了結,頭埋入他的胸膛,露出一雙眼睛骨碌碌地在他肩線上觀看李棄的行動。
他把女伴安頓在吧檯邊一盞小水晶燈下的座位,點了東西,然後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好整以暇「欣賞」他們跳舞。
立凡不會跳舞,僵硬地跟著宛若移動腳步。宛若轉過身去,背對李棄,背後像爬了一百隻毛蟲啃著她;轉過身來面對他,又覺得眼冒金星,招架不住他直勾勾的凝睇。
不要那樣子盯我,我又不是美國舞孃!她想尖叫。
「宛若?宛若!」最後才聽見立凡在哀嗚。
「呀,什麼?」她茫然問。
「你把我的手臂掐得好痛。」
「噢,對不起,」雙手是放鬆了些,仍然像抓著救命恩人似的死揪住他。「跳舞真好,是不是?我覺得意猶未盡,下一曲我們再跳……再跳……」
李棄坐在那兒,厭惡地搖頭。這兩人的舞技蹩腳得讓人看不下去,他們以為他們在做什麼?晨操是嗎?分明是一雙筷子在跳舞嘛!苗立凡是一臉含辛茹苦的表情,在舞池裡扭得生不如死,而藺宛若……
藺宛若今晚穿一件高領削肩的純黑洋裝,背後挖空,露出一小部分光潔的肌膚,腰際一條環型細金鏈子,隨她的動作,在挺秀的臀上輕情地蕩著,她攀著苗立凡像攀著一塊人肉盾牌……
李棄的眼神在燈下閃爍起來,她想用那塊盾牌擋駕什麼呢?他不知道,他根本沒有趟渾水的意思,可是一見到藺宛若,他就不曉得哪裡鑽出來的一股壞勁兒,盡想去逗她,惹她,得罪她,酒會上如此,音樂會如此,不亦樂乎地看這表面上冷靜的漂亮女孩世界大亂。
一股笑意漾了上來,遠遠的,他對她咧嘴笑了。
他笑了!天老爺,這個壞胚子笑了 後面准有壞事要來!她知道!宛若像被一陣西伯利亞吹來的寒風擊中,整個人凍成冰,心驚肉跳瞪住李棄。
果然,他歪過身子對他的女伴說了幾句話,那女郎點點頭,他即慢吞吞站起來,然後,像一個會走路的厄運朝她走過來。
她的腦子變模糊了,視線變模糊了,四週一片混亂,只有這個男人的形影是清晰有線條的。等她想到要逃,已經來不及了,他已來到他們身邊。
「好音樂,好地方,不是嗎?」他低沉道。
立凡扭過頭,看見李棄,怔了一下,眼睛又放大了,他結巴道:「你是……你是……」
「我是李棄,」他把身子一挪,宛若這才發現他把女伴也帶過來了,那女郎正俏生生立在他身後。「這位是魏妹妹小姐。」
魏小姐千嬌百媚地向宛若頷首,向立凡伸出玉手,詢問貴姓,邀他共舞,交際手段純熟非凡,可憐的立凡哪禁得起這些?三兩下就被帶走了。
宛若瞠大眼睛望著他去,心裡狂叫,別去呀,別丟下我呀,這是卑鄙的離間--
她的腰身被一隻有力的胳臂摟過去。「有幸和你跳一支舞嗎?」溫熱的口吻湊在她耳邊。
救命呀!她還看著她遠去的未婚夫,整個人已落人李棄的懷裡。她掙扎著,咬牙回這:「不要,我不要和你跳舞--」
溫熱的口吻這時近在她頰邊了。「安靜,否則我當場吻你。」
「你敢?放開我,放開--」
他的嘴壓下來,像個吃人的黑洞,宛若一驚,倏地把嘴咬住。他來真的,在這大庭廣眾,他來真的!然後,那黑洞移開,只剩一對幽幽的眸子注視她。
「乖,聽話--否則下一次會是真的。」他哄道。
乖,聽話?他把她當成什麼?宛若怒道:「不要用這種對寵物的口氣對我說話,我又不是你的馬爾濟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