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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頁

 

  「總之該怪你老教女不嚴!」花綺咕噥。

  「是,田氏是教女不嚴,理應治罪,可是請公主、額駙及三格格念在鴻飛仍纏綿病榻的份上……」田氏邊陳情,邊磕頭。

  任昕和纖月同時上前牽扶起她,任昕忙道:「尹夫人,您快快請起。」

  纖月則解釋者:「親家母,咱們並沒有怪罪……」

  「咱們並沒有原諒你們的意思!」花綺跋扈的切斷大姐纖月的話,一副非得追究到底的模樣。

  霜若咬牙切齒,暗恨三格格花綺得理不饒人,正想以豁出去的心情上前同她理論,一個孱弱的聲音卻於這時響起。

  「三妹妹——看在水翎姐姐的份上,不要再為難我的婆婆和霜若了。」

  這虛弱的聲音出自水翎,她正由丫鬟虹兒攙著,飄浮似的走人尹家的廳堂。

  任昕急忙拉來一張椅子,纖月和花綺則慌忙的幫著虹兒把她安置好。

  就緒後,水翎又氣虛的說:「姐夫、姐姐,水翎已是尹家的媳婦,生是尹家人,死為尹家鬼,豈有再回靖府拖累阿瑪、額娘以及眾姐妹的道理!」

  見二姐這麼副贏弱不堪的模樣,又聽她死呀、鬼呀的說著,花綺不覺就淚盈於睫的低嚷:「誰許你死?誰又許你當鬼?你是這麼個好女兒,好姐妹,阿瑪、額娘和咱們幾個姐妹,絕對沒有人怕你拖累咱們,咱們就偏愛你拖累!」

  纖月聽著,也紅起了眼眶。「水翎,咱們父母、姐妹是要做一輩子的,怎麼好說是拖累呢?至於接你回靖府,也不是說咱們從此就和尹家斷了關聯,等你病好了些,身子健朗了些,大夥再送你回海寧來和鴻飛團圓!」纖月耐心的勸著。

  水翎卻淒涼的笑著。「團圓,我是不敢想了,鴻飛現在這副摸樣,我又是這副摸樣,『明日隔山嶽,世事兩茫茫』,我恐怕……今生今世再也見不著他了!」

  「水翎,不然,咱們連鴻飛也接回靖府,然後再召御醫和京師裡的所有名醫來會診,我就不信沒有人能救得了鴻飛!」任昕想了想,提出這麼個看似十分理想的建議。

  霜若卻急忙反對。「這方法使不得,來過的大夫都說哥哥現在這副模樣並不適合舟車勞頓,否則恐怕馬上會有性命之虞,依我看,咱們對他是不可輕舉妄動的。」

  「那——這可怎麼辦才好?」纖月擊掌,感覺真是兩頭難。

  這時,一度老淚縱橫的田氏卻對著水翎開口了。「翎兒,你對鴻兒及尹家的真情摯意,婆婆能瞭解並銘感五內,沒齒難忘。恨只恨尹家祖上不曾積德,讓鴻兒生了這怪病,又拖累了你的身子,婆婆我真是愧對王爺與福晉。今日事已至此,就算婆婆我求你,回靖府去好好療養著吧!在京師,一切都方便,不像咱們這窮鄉僻禳,不能給你太好的照料,萬一你在海寧出了什麼差錯,婆婆我……將一生難安。請原諒婆婆的自私。婆婆可以向你保證,來日鴻兒若有命在,我定要他上京師去接你回來,萬一鴻兒……我會讓人前往報……報喪,而你,就將鴻兒忘了,再找個良人……托付終身吧!」邊說,田氏的淚再次縱橫而下。

  水翎也哭了,那絕望無告的啜位,讓聞者莫不鼻酸。這一剎,尹家廳堂裡除了許多的嗚咽聲,及那些聲音氤氳出來的靜寂之外,別無其他。

  稍後,是水翎哽咽著打破靜寂。「娘,假使您真希望水翎回京師,那麼水翎便回京師,可水翎依舊堅持——生為尹家人,死為尹家鬼。設若,有朝一日鴻飛果真醒來,您得替我告訴他,翎兒在京師等著他,一直等,一直等——設若,他真的……不曾再醒來,那麼也勞煩您替水翎拈一柱清香,告訴他——今生今世,翎兒絕不會忘了他,翎兒……會盡快去會他。」

  「翎兒,,你何苦……」田氏哀憐的問。

  「我是苦,可這世上能有幾人不『苦』呢?『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生離死別,總是教人苦不堪言。」胃歎一聲,水翎更虛弱的說道:「姐夫、姐姐、三妹妹,我同你們回京師便是。請不要再為難我的婆婆以及霜若!我倦了,虹兒,你先扶我到姑爺房裡,回頭再幫我打點打點行囊。」

  水翎朝自己的姐妹點點頭,再次如飄浮般被虹兒攙出了廳堂去。

  田氏一直拭著淚水,心頭填塞著許多不平,不平上蒼為何要如此磨難這對有情兒女?

  花綺和霜若則怔仲的目送著水翎,心中泛著同樣的問號——是什麼樣的情?什麼樣的愛?才能「直教人生死相許」!

  這個疑問,任昕和纖月是瞭解的,畢竟他們也曾經歷過一段「生死相許』』的時日。而在這水翎苦於無法和鴻飛攜手揩孝的時刻,纖月不覺攢緊了夫婿任昕的手,想著「握手一長歎,淚為生別滋』』的痛楚,並暗暗慶幸自己何其幸運,能和所愛的人「如同樑上燕,歲歲長相見」!

  *** *** ***

  鴻飛的房裡,水翎正勉強撐著虛軟如棉的身子,坐落在鴻飛的書桌邊,注視著一幅鴻飛還來不及完成的墨竹。那雙勾自描式的寫竹法,已經以濃淡墨勾勒出大部分的葉子,卻獨缺枝與節。

  水翎凝視著這幅有葉無枝的畫良久,難忍哀愁的想著,似乎連畫都暗示著生離死別。提起筆,沾上虹兒剛磨好的墨,她在紙上的空白處寫出她心裡的感觸:

  自送剎,心難合,

  一點相思幾時絕?

  憑闌袖拂揚花雪。

  溪叉斜.

  山又遮.

  人去也。

  是的。這接下來的人生,幸運的話,能留一點相思,一點難捨,可若不幸,也只能任山遮、任溪斜、任人去也!

  放下筆,她示意虹兒攙她來到鴻飛的床前,她倚著床幃,瞧著他斯文俊秀依舊,卻了無動靜的臉龐,心中的愁,心中的苦,剎那和著淚水泉湧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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