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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頁

 

  離港數天,母親留下口喻:「姨母生日,不可以不來。」我最怕繁文縟節,唯慈母之命,不得不從。一看日曆,忙撥電回家,母親聽到我的聲音,高興之餘,少不免又怪責幾句,說:「還好今天趕回來。」

  姨父訂了酒席,梳洗過後,我驅車到酒樓。

  姨母牽著我的手:「你來得最早。」她與吾母感情甚篤,是一對好姐妹,母親只有我一個兒子,姨母很晚才生下蘋果,姐妹倆曾悄悄研究,親上加親的可能,有時我想,蘋果對我的「愛」,是來自從小的心理培養,這個心理,恐怕待她找到真命天子後,才會消失。蘋果穿著短裙,蝴蝶般飛到我跟前:「表哥,倒是你先來。」她朝我背後望:「沈哥哥和張哥哥呢?」

  「今天是姨母生辰。」老沈與張某跟姨母不熟,我道:「蘋果生辰,他們一定來。」

  她仰起小臉,「哼!」的一聲。

  「邀請的工作,應該由你做。」我笑笑,父母這時也來了,母親身旁跟著越翠薇。看到我,父親道:「尚知機,若母親來了不見你,起碼得受訓三十天。」母親白了父親一眼,對我說:「有事沒事也往外地跑。」

  「你怎曉得他沒事。」父親站在我的一邊。

  我摟著母親,笑嘻嘻,姨父、姨母迎上來。

  趙翠薇一直微笑著,我喊了一聲:「大姐。」

  母親道:「對了,好好招呼大姐。」

  她和姨母交頭接耳的走開了,父親與姨父有共同朋友,不再理會我們。蘋果也喊趙翠薇做「大姐」,看了我們一眼,獨自走開。竟然不對我糾纏,奇怪。

  與趙翠薇先找了一個角落坐下,我說:「香港流行飲宴,都一般嘈亂。」

  她並未留意我的話,卻道:「令尊與令堂,是一對恩愛夫妻。」我點頭:「姨父與姨母也是。」她歎息:「太使人羨慕。」

  我默然。

  她父母仳離,她也剛與夫婿離婚。

  「這方面不知道是否也有遺傳。」

  「醫學院裡沒有教。」

  她苦笑。

  蘋果的花裙子又飄過來了,她左右各有一個人,張彥和沈禮,她傢伙,真的把他們請了來,老沈還是和我一樣,剛下飛機。

  「作陪客。」老沈未待我開腔,已道:「張某的車子來接,我也是剛接到邀請。」

  張彥道:「令表妹說:張哥哥和沈哥哥要一起來。」

  「倒給足蘋果面子。」

  我拍拍張某的肩,介紹他們與大姐認識,再由蘋果領著他們向姨母賀壽。

  嘈嘈亂亂中有中國人的傳統喜氣。

  這夜大家吃得很開懷。蘋果一貫的多話講,席散了,尚拉著我與老沈、張某去跳舞。

  「大姐,遊說他們一起去。」她對趙翠薇道。趙只淺笑,望著我們。

  我誇張地打著呵欠,老沈在笑,張某還未來得及表態,手提電話在響,他按了鈕:「是——還在喊痛?」他走過一旁,繼續講電話。

  老沈對我說:「張醫生太忙。」

  「下次再陪你,好不好?」我對蘋果道。她白了我和老沈一眼,疊著手,待張某收線。姨父搖搖頭,道:「別妨礙表哥和他的朋友。」

  父母也告辭了,張彥轉回來,我迎接著他:「大醫生,讓我們坐坐順風車。」也不理蘋果欲說什麼,向姨丈姨母說了「再見」,擁著父母離去。

  一路上,張彥問:「段君,沒有駕車來?」

  「有。」我沒好氣:「怎麼那麼不聰明。」

  他恍然,道:「也不怕令表妹難堪。」

  「什麼時候體貼起小姑娘來?」老沈側起頭,望他:「下次段君有難,讓你去打救好了。」與我哈哈大笑。

  上次我為了擺脫蘋果,找了老沈來陪她,看來那次任務,他做得並不愉快。

  張彥皺起眉,不答腔。

  我問張某,是否要趕到醫院。

  他搖頭:「已交代了護士處理。」

  「到舍下小坐,有事共商。」

  「很重要嗎?」他看腕表:「明早有一台手術要做。」我氣結,他又正色道:「如果一定要,我可以給你一個小時——老同學,別生氣,我是一個專業醫生,須對病人負責。」

  「而且,早睡早起身體好。」一旁老沈搭腔,誇張地「唉」了一聲後,說:「爭取時間,張醫生不容易有空呢,伯父伯母由我送好了。」

  母親沒意見,沈禮召了車替我送父母及大姐回去。

  張彥到了我的家。

  電話錄音機和訊號燈在閃動,按下錄音帶,對方卻沒有留言。

  「這類人多不負責任。」張某笑。近年很少見他笑,這人,有職業性拘謹。剛坐下,便問:「何事可效勞。」

  「一定有事要閣下效勞?敘敘舊可不可以?」

  他道:「在下閱人無數,有準確度極高的敏感。」我舒服的攤坐在長沙發上,雙手左右搭著椅背,蹺著腿。他交疊著腿,望定我,道:「有什麼事,請說。」

  「是,醫生。」我朗聲答。

  他居然點頭,這傢伙:「段君,如果可以幫忙,一定盡力。」

  我吁一口氣,說:「醫生都肯守秘密?」他點頭,我續道:「我愛上了一個女子。」他沉默,待我說下去。

  「我是認真的,這回。」

  「為什麼要告訴我?」那個神色是:與我有關嗎?說:「在下是醫生,不是戀愛專家,而且只醫肉體,不醫心靈。」

  我伸腿把他交疊著的雙腳掃開,道:「我們是老同學了,別把我看作病人。」

  「又不是大姑娘,唧唧唔唔的躲在深閨說心事,愛上一個女子有什麼稀奇,誰沒有愛過?段君,始終沒有長大。」

  我失笑:「我是兩間跨國店子的老闆。」

  他搖搖頭:「那不是代表成熟,那只代表運氣好。」

  我跳起,運氣好,單是運氣嗎?我慢慢站起來,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回頭,對我說:「別浪費僥好的運氣,努力使事業更上層樓吧。」

  我尚未訴說我的所愛,他卻澆起冷水來:

  「如果你是泛泛,我會跟你說,去吧,愛吧,享受你沉淪的痛快;但情況兄弟,讓我告訴你。一切都是虛幻,別為沒有保障的事費腦筋,讓我們為有實質的工作而賣力吧。」他飲盡杯中酒:「事業不會把人辜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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